虬城。
虬, 幼龙也,《抱朴子》记载:母龙曰蛟, 子曰虬, 其状鱼身如蛇尾, 皮有珠, 片甲难得, 极为珍贵。
入了山海关, 再往西八百公里, 即为城。
虬城虬城, 顾名思义, 龙虎英雄聚集之地, 背靠怀山, 东临定海,地处平原。城门外, 横亘着万里长城险口之一的要塞,居庸关。
这样一个地势特殊,居高险要, 集众多英雄豪杰的驻扎的地方, 可想里头又是何等的波澜壮阔,雄浑磅礴。
火车开了整整八个小时, 轰隆轰隆地直奔这个城市而来。
虬城火车站外,静静蛰伏了一辆捷豹XJ的黑色轿车, 车型很特殊, 颇有些上世纪英伦风格的老爷车味道。
车内空间宽敞, 内饰仿佛被改装过,原本灰色的操控台板材被胡桃木所替代,座椅下陷,前后两排全都用质感上乘的棕色小牛皮包裹着。
远远看着,这辆车与这座老城相呼应,明明不起眼,却又从细节无一不彰显着车主“处处高调也处处低调的”的矜持奢华。
此刻,驾驶座懒懒窝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男人。
姓卫,名蕤。
卫蕤,谐音葳蕤。
意为枝叶茂盛,华丽艳绝。
明明是个沾花带草的名字,偏偏和他命中犯克。
四月末五月初的虬城温度已经二十往上,城中到处飘着柳絮。
他半降车窗,戴着墨镜,一件白衬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领口随意扯开了两粒扣子,露出男人不同常人的白皙肌肤。
衬衣是意大利的经典品牌Camicissima,价格不高昂,主打亲肤舒适材质。
车内被风刮进来几粒柳絮毛毛,男人不露痕迹地向后躲了躲,似乎对这样的季节很排斥。
没等他发作,副驾驶的裴顺顺先痒痒地打了个大喷嚏。
“这柳树毛毛也不知道飘到什么时候才是头,飘得人难受,把窗关上点,你隔着窗户看不也是一样?回头过敏了又要再没半条命。”
顺顺说这话不为他自己,是为了身旁这个男人。
他是极易过敏的体质,尤其是对花粉和灰尘,严重时浑身起疹子。虬城这个时节,又是满大街开月季的时候,那一朵朵月季,粉的,黄的,白的,红的,朵朵俗不可耐,像刘姥姥头上簪的花;朵朵盛放妖娆,酷似美人娇憨含春面;朵朵也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每到这个季节,他几乎白天都不出门,身边人对他穿的、用的,照顾的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上次有人邀他吃饭,为了讨好,特地搞了个什么“敬园家宴”,敬园,字面上的意思,哪个财主家的私人院子,种种花,种种树,不大的水面上建个亭子,美其名曰附庸风雅。
他去了,喝了两盏茶,席间有个绝色美女穿的含羞带臊端上一道点心,点心名叫“女儿情”,晶莹剔透的燕窝熬成一坨坨,加工成糕,他兴致缺缺就尝了那么一口,结果人直接昏倒了。
东道主揪心地招来救护车,抬的抬,走的走,场面一片混乱。
在医院大夫问,他到底吃了什么?
人家也挠头,没吃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都是些珍馐美味,请来的厨子还是虬城饭店专门招待外宾的名家,食物中毒这样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后来他的朋友来了,问,你那些菜里有没有用花儿的。
东道主重拍大腿,坏了坏了,那道“女儿情”,可不就是用芍药磨碎了的汁子泡的?
他这一病,惊的虬城半个财主圈子抖三抖,从那以后,谁要再请他赴宴,都要跟办酒席的人不厌其烦地确认,千万别在饭菜里弄什么花样,就连点缀的西兰花都不许!
顺顺这样劝他,卫蕤也不听,始终望着马路对面的出站口。
半晌,他哼了一声:“刚说几点到站来着?”
“四点十五。”
又一看腕表,微皱眉:“也该出来了。”
“人多,你坐惯了飞机,可不知道这火车站的风景,拖家带口看病的,大包小裹探亲的,南边北边务工的,想出站且等着。”
话音刚落,火车站出站口忽然涌出一堆人,卫蕤一把摘了墨镜,趴着窗观望着。
手一伸——
“快,望远镜给我。”
裴顺顺啧啧摇头,递给他一只十分精巧的黄铜望远镜。
这只望远镜还是他去俄罗斯从一个古董收藏家那里搞来的,据说,还是二战将军用过的东西。
望远镜不大,卡在鼻梁的地方坠着一截银链子,卫蕤手持望远镜,就坐在车里这么不远不近地找着,看着。
裴顺顺在副驾驶翘着二郎腿,半躺。“想看,回头入了学,找个机会把他带出来给你大大方方的看,你这么是何必。”
卫蕤不作声,专心地扫过一群群人,阅那一张张脸。
忽然发现一个身高出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