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没想到老妻牛氏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她从前对谦哥儿这个长孙最是看重,年年念叨,若不是有他苦苦相劝,都不肯把孩子留在江宁老家长住,与自己长年分离,近几年,又经常提起,要把孩子接回京城来,因为何氏已死,谦哥儿年纪又大了,长相与小时候不一般,还改了名字与身份,回京应该无妨的。
秦柏记得前不久,牛氏还念叨这事儿来着。哪里想到,这才三两月的功夫,她就生出了把谦哥儿过继出去的想法。孩子过继出去,换一个身份,固然是更稳妥了,可同样的,他也不再是他们夫妻俩的孙儿了,再不能唤牛氏一声祖母。难道这样,牛氏也舍得?
秦柏问牛氏,牛氏便叹气道:“我当然舍不得!可是他就是我的亲孙子!就算过继出去了,我把他接到京里来,难道他还不能喊我一声祖母了?前儿喜宴时,我就见过别家老夫人们管侄孙儿叫孙子的,并没有旁人说这有什么不对。就算名份上是侄孙子,我也一样可以照应他嘛。最要紧的是,谦哥儿过继出去,再回京城来,家里其他人看见他,心里也不会那么别扭了。他又是自小在江宁老家长大的,换了名字,再连父母都换掉,京中谁还能说得清他是谁生的?只怕连章姐儿那个破落户,也未必能猜到这是她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这样岂不是两全齐美么?”
牛氏从前因为挂念大孙子,在很多事上有些糊涂了,如今却慢慢地想通许多。谦哥儿离开这个家已经那么久了,就算接回来又如何?秦安这个做亲爹的,在儿子的事情上优柔寡断,将来也未必靠得住。至于小冯氏,她固然是个贤惠的,冯玉庭在江宁时,也没少以舅舅的身份去看望谦哥儿,无论是否真心关怀,好歹冯家姐弟做出了姿态来。可若叫她真把谦哥儿带在身边教养,她心里不见得乐意。
谦哥儿虽与秦含珠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但谦哥儿从不曾在小冯氏跟前养过一日,秦含珠却是小冯氏一手带大,又不曾见过生母,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小冯氏心地再好,遇到这样的孩子,她也尴尬,因为无论怎么待他,都容易叫人挑刺。待他疏忽了,她肯定会被指责,但待他太好了,秦平那一家子又会怎么想呢?
秦平虽然已经再娶,如今妻子又有孕了,但前妻之死,他是否真的释怀了,谁也说不清。他固然是不会为难一个孩子,但肯定也不会看那孩子顺眼。认真计较起来,当年何氏能在女儿重伤了秦含真后,还能一再逃脱罪责,甚至把关氏给逼得自尽,何尝不是仗着有这个儿子傍身的缘故?
秦柏与牛氏当时也没预料到何氏心那么狠,更没想到关氏竟会被她逼得生出轻生之念,悲剧发生后,也是懊悔不已的,只是已经太晚了。何氏丢下了亲生骨肉谦哥儿离开,老两口对于这个孙子,都是怜惜为主。但对于曾经不自主地庇护过何氏的谦哥儿,秦平能以平常心相待就已经不容易,更别说是关照他,又或是对他亲切有加了。
秦平如今连秦含珠,都只是淡淡的而已。
秦柏与牛氏心里都清楚,永嘉侯府这个家,将来是要交给秦平的,他才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秦安一家自当依附兄长生活,也不用让人担心会有什么问题。那么,既然秦平对谦哥儿冷淡,那么他们老两口即使能庇护孙子十年、二十年,也不能庇护他一辈子。不得秦平待见,秦安这个亲爹又靠不住,继母小冯氏只有面上情,兄弟姐妹们都与他长年分离,谈不上有多少手足之情,那这孩子将来靠谁去?
牛氏哽咽着对秦柏道:“如果族里有哪对夫妻没有孩子,又愿意对咱们谦哥儿好的,咱们就把谦哥儿给了他们做儿子又如何?好歹……他将来就真的有父母可以依靠了。我们用心些给他挑一对父母,要寻那性子老实又人品好的,家境也别太差,我们再从旁帮衬些,叫他们一家人过得富足安稳,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哪怕我们死了,也会有人继续关心谦哥儿,护着谦哥儿的。”
秦柏听到这里,不由得叹息一声:“夫人有这个念头……有多久了?怎的从不曾听你跟我提起?”
牛氏擦了擦泪:“有好些日子了,只是我一直犹豫着,没下得了决心开口。那日喜宴,长房与二房的人都来了,我看见简哥儿带着几个兄弟去应酬,叫他们多认识些人。那几个庶出的男孩子,长房的顺哥儿、素哥儿就罢了,亲娘上不得台面,大妇也不待见他们,就算有简哥儿提携,也没几个人真把他们当一回事的,就是仗着有个侯府出身,还能跟别家的庶子们结交。二房的逊哥儿,明明是家里的独苗,就连大侄媳妇,都对他照顾得很,除了锦仪丫头,谁还会踩他?可他到了外人面前,还不如顺哥儿、素哥儿呢!那些公侯府第的庶子,又或是小官宦人家的子弟,没几个把他放在眼里。我瞧他委屈得那样,还要在人前赔笑脸,心里也挺不落忍的。二房跟我们血缘还近,就算是分了家的,逊哥儿好歹也是你亲侄孙儿,在你眼皮子底下,也这般叫人轻视。咱们谦哥儿如今名义上也是庶出的,还一直养在老家,就算是你亲孙子,真到京城来了,又有几个人看得起他?”
秦柏当然清楚这一点。他之所以坚持要等到秦谦考得功名,至少也得是个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