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袭把事情移交给了左右可靠的幕僚,这些挂了官身的子弟是郑袭最为信任倚重的人:他们的上一辈也是郑家直辖船队的部将,而且为了给孩子接班,这些人不仅上岸拿了功名,又请了些师爷教他们基本的行政实务,在这个时代算是难得的人才。
“从明日开始,城内青壮,每日发粮食一斤,老弱妇孺,每日六两。士兵每日一斤四两,外加肉…”
幕僚一边抄写,一边问道:“城内存粮不到十五日,为何侯爷还要加大发粮?”
“啊,很简单,因为扬州肯定守不住十五日了!”
“啊?”听到这话,幕僚手上的笔啪一下落到了洁白的纸上,一道墨迹划过刚刚写好的文字,“侯爷何出此言?”
“城墙最多坚守五日,五日后,鞑虏大炮就能炸开城墙。顺着夯土攻进来。即使扬州城还有内城,但内城再坚固,能有外城坚固么?”
郑袭不再多言,用力拍了拍这位给自己出过不知多少计策的幕僚。“唉,几年来,汝真的让吾受益良多,只可惜,军事上仍有不足啊。”
当晚,扬州城内仍然实行宵禁,只有军帐中和侯府内点满了牛油蜡烛。本来各处军帐里远远没有那么奢侈,但郑袭表示要是破城了,这些东西全都带不走,所以干脆发给了各军使用。
而在城外,清军各处营帐之内也同样没有什么灯火。只有几处大帐点燃了灯芯。帐内影影绰绰,不时有反复坐着同一个动作的人影。
夜间,是战场上唯一宁静的时候,夜袭,是小股精锐的专利。清军无力让这些骑马的半兽人勇士越过城墙,而明军也不愿意拿后世属于营养不良的军队丢进茫茫的黑夜之中---没有旗号,分辨不了敌我,自相残杀的可能性都比杀到敌人要大。
而对于那只护卫使者的队伍,夜间同样属于行进的时间。在勉强能够看清地面的土路上,几个人踩着草鞋,任凭植物纤维磨擦自己的皮肤。只有使者的鞋子被优先保障,脚上穿着名为千层底,实际上只有十几层底的厚布鞋。
走了大半天平坦的土路,大家总算找到了一处有点起伏的山脚,在打起了火把,燃烧篝火以后,大家总算吃上了一顿热食。
“好困了…睡吧…”
两个士兵揉着睁不开的眼睛,用只剩下一口气的腔调说。
哨官本想呵斥,可看了看旁边的使者,已经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他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包袱皮和自己的衣服盖在了使者的身上。自己感冒了一些不要紧,要是使者病死了,谁能证明自己这些人,不是奸细?
做完这些,他点了点头让士兵们都围在火边睡觉,自己则靠火蹲着,奋力睁开眼睛。
一天。
一天时间。
华夏大地上有的地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有的地方的变化则要剧烈一些。
在这片还剩下五千万百姓的国度,这一天会有将近一千人因为各种原因饿死在广阔的原野中。
在阿瓦城能够烫死人的水蒸气中,这一天会有十吨生铁和两吨的钢被熔炼出来。
而在成为焦点的扬州城下,扬州城墙上的薄弱点,又变长了好几丈。一旦崩塌,满洲铁骑就能够摆脱巷战不利的debuff,在短时间内大显身手。在军营中吃着肉干的满洲大兵们,已经想好了如何在马上射击那些惊恐的尼堪们了!除了我们满洲兵,谁能在三丈距离在马上射击敌人?而对于尼堪的步兵来说,打中自己还得打穿盔甲,哪有那么容易?
开开心心的吃着加了各种香料的改版白煮肉,畅想着父祖辈马上创业的光辉历史,不少人拿起了偷偷藏着的黄酒,在帐篷内公然推杯换盏起来。
“这明狗,被围城了那么久,怕不是城内都成了饿死鬼了吧?咱们是不是砍他们之前,还得让他们变成饱死鬼?”
“是啊,那就用铅子把他们变成饱死鬼吧!”
“铅子一个几钱重,这也太便宜他们了,依我看,让他们吃马粪做饱死鬼罢!”
在众人醉醺醺的打哈哈中,半兽人们开始画起大饼,讨论自己能否拿到半个前程。不过,有一点,他们想错了。
城内的明军和他们一样,吃的很好。
不过,分布在城内各处的明军大营内,却一点也没有酒类飘香的气息,围着灶吃饭的明军士兵都神情严肃,一言不发的扒着有油水的饭菜。流言在军营内仍然在不受控制的继续传播,然而在吃饭的时候,没人敢冒着被抓现行的风险去公开讲。
熟悉的金鼓,熟悉的旗帜,熟悉的攻击方法,能够活下来的人,都知道鞑虏要做什么,怎么做:
每日攻城,都是大炮轰个一通,要么对着薄弱处,要么就对着城头大炮。随后攻城的步兵就上来了,前面是绿营假鞑子,后边是三层盔甲的真鞑子。一般假鞑子打的差不多了,真鞑子就会和假鞑子一起撤下去…当然,这并不代表胜利,在失去包砖的城墙上,每一次云梯的砸击,每一次清军的尝试,都意味着夯土遭到了破坏。
城头上的虎蹲炮,鸟铳声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