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朱由榔安心种田的想法同他的利益不同。
明军攻占阿瓦以来,赵全忠凭借着投机行为拿了城内不少商号的干股,而且他本身也经营了一家米行,攻克阿瓦对城内的米业行会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多了近万张嘴巴,按照每个人每年最少消耗两石粮食计算,一石粮食价格大约一两银子,就是多出了快两万两银子的市场。
这块新增加的蛋糕中,商贾们自然识趣的“孝敬”了他不少。
如果明军出缅入滇,那么大军的粮食供给自己说不定也能插手,就算不能,自己也能趁着城中粮食价格高涨的时候,选择是囤积居奇,还是放粮食谋取政治资本。只要排除明军失败的这个选项,对他来说明军出缅入滇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明军失败的概率和杞人忧天的典故真实发生的概率差不多,事实上只有小胜和大胜的区别。明军到了各地,必然会清扫一些不听话的地头蛇,这些人空出来的蛋糕,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分一点呢?
以阿瓦城为起点,一座座山岭之中的城池在他脑海中展现开来,一个个熟悉的地名不断在头脑中跳动,虽说,无论哪个行业都有行会,牢牢的控制着进货和销售渠道和货物划分,可是,在明军的铳口面前,任何纸面上的规矩都比不过灼热的铅弹。那么多物资产地,那么多行业,哪怕插手两三个也好!
相比其他行业来说,米是必需品,利润的波动幅度并不大,即使在灾荒年间能够通过囤积居奇取得收益,可这种超额利润事实上要被官僚们分走大半,自己手上剩不下来太多。一千多年前的吕不韦都明白的道理,没理由赵全忠不明白。
“若要为子孙谋得几代富贵,须得要狡兔三窟,米这一行将来的利润会越来越低,自己的孩子…”
赵全忠少年时颠沛流离,四十五岁才有儿子,在这个时代几乎可以说是老年得子了,自认为自己活不到十年后的赵全忠严重怀疑,现在对自己满脸堆笑的商人们会在自己百年之后如何对那还未弱冠之年的儿子。
多子多福,于此时并不是迷信,而是囚徒困境下的真理性认识。无论农村还是城市,男人的数量都是一个家庭的重要因素,没有男人的家庭就和闹市里抱着黄金的小孩子一样,必然成为死亡竞争中最先被淘汰的目标。
想到自己年少时发生的事情,内心深深的恐惧甚至让他有一种屠光阿瓦全城的冲动…
这次能否进言成功,对于自己的身后事来说极其重要。
当然,赵全忠不是那种鼠目寸光,螳臂当车之人,简单分析了一下所认知的局势,心中就有了六七分把握:
支持皇帝想法的旧文人们不少连官位都没重新捞到,被他眼里黄口小儿都能学会的课程刷了下来;而休整多时的武勋集团则个个摩拳擦掌,打算以缅甸为基地反攻云南。皇帝之前一直依靠,倚重武勋,甚至能够在逃亡途中就“以吏为师”,事实上就给了武勋集团插手政务的空间---不说过几年这些人枝繁叶茂了,就说现在小朝廷在缅甸设置了治所的五十多个县,就有三十多个县令是退役的低级军官。这些县太爷碰到自己的老上司,甚至上司的上司……赵全忠觉得这画面实在是太美了。
至于这个所谓的协商,赵全忠倒是不以为然。缅甸不是云南,云南在昆明等地还能找出一群举人和秀才来充所谓社会贤达的门面,相比一群商人和老爷们讨论国家大事,还是军事,赵全忠更愿意相信他们是皇帝请来的泥菩萨。
“微臣赵全忠参见陛下。”
朱由榔指了指椅子,“不用说,朕都知道赵爱卿此次来是为了劝朕北上恢复中华而来。看,这一摞,都是劝朕要抓住机会,还于旧都的。”
赵全忠不敢打断,只好先听着。“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可是,如果今日之大明同往日之大明一样,又如何能够恢复中华呢?”
赵全忠心说战乱几十年土地荒芜人口锐减,人地矛盾没那么突出至少我们俩都死了也能保持一波中兴,脸上倒是不敢露出一点吐槽的神色。“有马吉翔被斩于中兴之事,何人敢同崇祯,弘光等几朝扰乱朝纲?”
“漂亮话谁都会说,可是,漂亮话不能解决问题。”朱由榔牢牢把握着谈话的主导权,“朕以为,甲申之变说到底是土地问题的结果。如果朕不解决土地问题,那么哪怕现在华夏大地上只有数千万人,未来华夏有上亿人的时候一样会爆发这个问题,朕不想让自己的子孙在一两百年以后,面对一群衣衫褴褛拿着竹竿的饥民被逼造反。朕一路从广东跑到缅甸,不知道朕的子孙以后又要跑到哪里?”
“朕曾听过一位哲人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在大洋的东面有一个小岛,岛上有一些土人世代居住于此,土人以采集,捕鱼打猎为食物。而捕鱼就需要独木舟,过了几百年,因为岛很小,人越来越多,树就慢慢砍光了。没有树做木头,土人就再也无法出海打渔,食物越来越少……数万人的小岛,最后在外人发现他们的时候只剩下两千人左右,而且,在这个光秃秃的小岛上,不少人开始吃人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