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外。
一块用名贵的上漆木头做的巨大牌位摆放在门前空地的中央。而面前则是各色琳琅满目的供品:一整只羊,大盘的牛肉和猪肉,还有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大白菜。
远处不时有些衣衫褴褛的人,望着牌位前的食物流下了哈喇子。不过他们即使眼福也没法看饱,立刻就有兵丁上来驱赶这些形同枯槁的穷鬼们。
“这是等会给老爷们吃的,不想做饿死鬼就想做刀下鬼么?去去。”
一个在寒风中冷的发抖的兵丁在赶走了盯着祭品看的贫民后,自顾自在墙角抱怨老爷们浪费食物---据他所知,这些分给参加祭祀的人的食物并不会真的有人去吃。他每次路过一户户朱色的门扉前,都能闻到一股诱人的猪油香味。
而这股味道并不来自院内,而是来自门口堆放着的垃圾。
其实,自己的内心也可怜这些寒风下的人儿。可是,若是真的让他们偷到了祭品,自己就得在这个呼呼刮风沙的天气挨上数十军棍,只得违心的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作为文盲,他并不知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所谓家喻户晓的名句,地主老爷嘴里的家喻户晓,可不包括他们这些泥腿子,兵油子。但这句诗所描述的场景对他却已经司空见惯了。
“总爷总爷行行好,给点糊糊混个饱。半碗糊糊不算饭,救人一命功德满…”
两个小乞丐用不标准的官话口音唱着乞讨的“吆喝”,见到这里有兵,先是对视了一下,然后才战战兢兢的凑过来想讨点什么。
兵丁本想挥挥武器赶走这两个身上一股怪味的孩子,可看着一双冻得黑红黑红的脸,却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他顺手抓了两枚铜钱丢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小子祝总爷公侯万代!”两个剃光头发的小乞丐各自拿了一枚铜钱收好,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远处的胡同口儿。
兵丁心说这乞丐整日食不果腹,嘴倒是甜蜜的很,“公侯万代?我若是能当一个外委把总就烧高香咯。”
正沉思着,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刘老四,等会官老爷们都一发的要过来,你愣着别吃了挂落!”
刘老四应了一声,握紧腰刀警惕的注视着大路上,再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远处渐渐来了些皂衣奴仆抬着的轿子,隔着几十丈远刘老四都仿佛能感受到里面暖炉喷吐出的热浪。轿子多在长长的灵棚前停下,下来一个裹着皮毛的老爷钻进生了炭火的灵棚。刘老四目不转睛盯着头一顶轿子,见到里面端了些吃食赏给轿夫,口水又哗哗流到了衣服上。
“吴驸马节哀顺变…”
正坐在一条板凳上的吴应熊见到来人,连忙起身相迎:“吾不知是穆章京来,有失远迎,请恕罪!”说完,吴应熊很是毕恭毕敬的打了个千,一副跪舔满洲太君的样子跃然脸上,哪里还看得出青年丧父的半点哀伤?
吴应熊顺治十四年加封少保加太子太保,而穆里玛此时的官职并不算高,只是个甲喇章京,按理来说吴应熊完全不必如此恭敬。可明眼人都清楚,穆里玛是鳌拜的弟弟,此时的鳌拜虽然没有康熙朝的权势,但已经是当朝天子的心腹重臣,而自己这个“少保加太子太保”的虚衔又算个什么?孙可望还被封义王,属于一字王爵,结果用个驿站都被挨骂。身为汉人(即使是汉人中最高等的“辽东旧人”),无论他受到清廷多少恩赏,都清楚的明白自己在这皇城根子的地位。
“吾乃区区一个甲喇章京,何能当得起额驸如此大礼?”穆里玛也是满面笑容的扶起吴应熊,二人分宾主坐下。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道理,不仅汉人清楚,满洲贵族一样清楚。
吴应熊的管家亲自给二人上了茶后,就退到一边去给穆里玛家里的下人发赏钱。清廷用政治联姻留下吴应熊是明显的质子行为,可吴三桂难道就不需要在京城的眼睛么?作为吴三桂的嫡长子,受到同时代一流教育的他很清楚这些鹰犬的重要性,要求管家每次给满人的家仆发赏钱时,都要挑那些“足色儿的银饼子”,而且还要发双份的!
因此,吴应熊的耳目往往比其他亲贵们更加灵敏,而吴三桂能够长期在外征战,却仍然能同清廷保持不错的关系,不得不说和吴应熊的小手段有一点关系。
“唉,额驸这眼球都有些肿了,若是为王爷守夜,也不必守如此久。平西王泉下有知,也会心疼额驸身体的。”
穆里玛没话找话,而吴应熊则一肚子的mmp:我守个毛的灵啊,我老子死了,我是我爹的嫡长子,这王爵不应该由吾来继承么,怎么过了这么久,朝廷内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这南明还没灭呢就要安排我们吴家?磨还没卸下来就要杀驴了?
“吾于亡父本就聚少离多…半夜惊醒,不时往往感到父亲仍在寒舍。”
“额驸何必如此,吾认识个挺灵的萨满,要不吾替额驸请他上贵府施法?平西王忠心为国,不幸战死沙场,吾甚是敬佩,但也只能做这件事了。”
吴应熊自然满口答应称谢,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