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开始,周泽还存着刻意压制自己破开幻境的本能,
现在,
他真的是已经忘记了,
安律师所营造出的幻境,加上上了自己身的这位“团长”军魂的记忆,开始不断地融合和呼应;
简而言之,
就是随着时间地流逝,代入感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周泽也慢慢地开始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仿佛看一场电影,
全身心投入,
电影里人物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你的心弦,
伴随着他的喜怒,
等同着他的哀乐,
看其所看见,
听其所听见。
这该死的雨,
这该死的雨啊,
周泽从没像现在这般讨厌下雨天,
地上的泥泞,身上的湿冷,
每一步跨出去,都得竭尽全力,稍不留神,就是直接摔趴了下来,想要再站起来,就更加地困难,
这不像是行军,
更像是在承受着酷刑。
周泽有一个传令兵,一口四川话,年纪不大,可能也就十六七岁。
虽说周泽觉得这个年纪当兵有点早了,但他又觉得这个年纪不当兵做什么?
他有时也很矛盾,
总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紊乱,
而每次紊乱所带来的,就是难以忍受的疼痛,视线的模糊,耳膜处的杂音。
传令兵说团长病了,
喊着要去找军医,
但进山已经五天了,队伍也早就走乱了编制,莫说军医在哪里根本就没瞅见,就算瞅见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也不可能有什么药品存留了。
得病的人,
实在是太多了。
周泽知道自己是靠后一批进山的部队,之前早就有队伍走在他的前面,一路走来,他看见了太多太多倒在地上的尸体。
疟疾等其他疾病,开始在军中快速地蔓延,仿佛人肉收割机,疯狂地收割着过往者的性命。
他喊传令兵不要去找了,万一他再走丢了怎么办。
但小四川坚持要去找,
他去了,
然后山洪来了,
周泽就靠在大树下面坐着,
眼睁睁地看着在自己下方的坡地位置被山洪冲击过去的整个过程,
有好多士兵被冲走了,
这里面,
就有小四川。
周泽眼睛睁得大大的,愤怒地用手捶打着泥泞的地面,溅起一道道污泥。
他恨,
他不甘,
哪怕战死,
哪怕死在和小日本拼命的冲锋里,
他都不会觉得这般憋屈!
军人,有军人的觉悟,也有军人的准备,马革裹尸,不是什么好的结局,却也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归宿。
但现在,
这一路上,
他看见了为了不拖累部队又不愿意做俘虏直接用汽油焚烧自己的伤兵,
他看见路上倒着的一具具尸体,
他看见路边因生病和饥饿而坐在那里哀嚎的一个个年轻的面庞,
又看见了刚刚突如其来的山洪过境所留下的厚厚的淤泥,
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算是死,
为什么要死在这里!
为什么!
似乎是被愤怒的情绪感染,一切的一切,都完全地投入了进去,一直持续着的头痛,反而开始变弱了。
周泽重新爬起来,寻了根木棍,继续往前走着。
满心地不甘和愤怒,
但身为军人,他不能允许自己就这样坐在这里等死,虽说这一路上,他看见了不少士兵因为精神崩溃开枪自杀的,但他不会这样做。
军令是穿越野人山回国,
那他,
就走回国!
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走着,道路还是艰难,这该死的雨,半分没有停歇。
等到天黑时,
周泽看见前面有一个棚子,野人山山脉被当地的缅甸人称为“魔鬼禁地”,自然不可能存在什么村落和房屋,而因为队伍的行进,一路上也很少看见帐篷这类的东西。
实在是累坏了,也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了,
周泽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帐篷,
发现里面已经有好几名士兵在里头了,
他没去通报什么身份军衔,都这个时候了,什么军衔什么身份都是一个屁,能否活着走出去谁都不清楚,这个时候摆谱,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
寻了剩下的一个空角落,周泽躺了下来。
这一觉,
睡得倒是踏实,
雨水不会再肆意地打在自己身上,**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一遍又一遍地袭来,最终又被睡意所遮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