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命令停车的时候连棠像是早有预料。
这些天看着以前比他还有精神的夏拂衣一天天的吐血昏睡,他已经从最初的大惊失色变得见惯不怪了。
她大概是要死了。
连棠在心底暗自这样想到。
原本很多次都想问问主子,但每次看到男子抿直的嘴唇和冷淡的目光,他就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
这么几天时间也足够他收起原本同情或者怜惜的心情了。
毕竟在主子身边呆了这么多年,经历过太多后,他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善良又嚣张的侍卫长了。
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吧,他们至今为止见证的死亡难道还少吗?
连棠一边在心底这么想着一边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们经过之处不远恰好有一座破庙,他往那边望了一眼,觉得如夏拂衣这般心性纯粹的人,大约很适合埋葬在佛地即使这佛地看起来破烂了一点。
这么想完了之后,连棠转身掀开了帘子,正要出口的一声公子却被眼前一幕猛然堵在了喉咙里。
他家主子。
那个小时候金尊玉贵少年时肆意潇洒成年后冷淡漠然的主子,此刻正满身是血的抱着那白衣少女跪坐在车厢里。
昏暗的光从帘外滤进来,映照他掌心胸前的大片血迹,衬着他转头看来的幽暗眼神和苍白的脸色,简直鬼魅般摄人心魄。
连棠的心脏紧了一瞬间,可很快他就发现那些让他紧张的血色并不出自李炽的口中,而是来自他怀里那个少女。
她闭着眼,浓密的鸦色睫毛毫无声息的垂落下来,冰白若死的脸上都是从她自己口中溢出来的血色。
那些血从她的嘴唇流到衣领,直到染红大片衣襟,直到连脖子里都满是这粘稠的液体,直到抱着她的李炽手上都握了一手猩红……
连棠听见自己主子比平日更加幽暗,沙哑到叫人难受的声音,
“拿着兵符,去找长孙晴照。”
那男子头也不抬,伸手丢给他一个东西。
他盯着怀里还在无知无觉的吐血的夏拂衣,整个人都如同被黑色的雾气笼罩起来,声音也沉沉的,
“我要红霜的解药。”
连棠握着手里的东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于是他极没规矩的失声反问了一句,
“兵符?!”
是我想的那个兵符吗!
后面的一句话没能问出来便消失在李炽突然回头看来的目光里。
那一眼漠然森冷,连棠瞬间冷汗涔涔的闭上了嘴,沙哑的答了一声是。
他最后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车厢中那个埋在男子怀中的少女,放下帘子转身离开了。
连棠没有走很远。
他走进马车刚刚行过的一片树林里,雨点哗哗打落枯叶,鞋底踏过小小的水洼,荡开片片涟漪,摇晃的水波映出连棠一时间变得冷硬而充满杀气的身影。
他在雨中心情复杂的将手中玉佩把玩片刻,许久之后才终于对着这空荡荡的林子冷声道,
“出来吧,我有你们主子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