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冲走了初秋的燥意,空气潮湿微凉,庭园的树木仍旧苍翠,正是个适合出门闲逛的时节。但克洛维斯只是打开塔楼的外窗,感受着新鲜空气拂过脖颈,再轻轻叹出一口气。
麻烦透顶,他想。不仅如此,可见的未来里,事情恐怕会变得更加糟糕。
他低头远眺。辉光城高耸的堡垒之外,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来往不息。往年的此时,他常常随便找个由头出去,从南边的集市买些顺眼的物件,去熟悉的馆子点一杯白啤,配上烤的微焦的牛肉和绵软可口的布雷森布丁,再听些真假难辨的市井传说,便是悠然而舒适的一日。
然而一切都因为罗格曼·奥莱尔的突然身亡,而成了彻底的奢望。
五天之前,值勤的卫兵例行前去通知皇帝陛下用餐,却发现对方斜倚在王座之上,早已没了呼吸。那小伙子吓了个半死,疯了似的冲出王庭,将所见报告给值勤室的长官。托他的福,皇帝驾崩的消息仅仅用了两个小时,就传遍了整座宫殿。
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帝国战乱方止,不可再起内斗——带着这样的理由,以大学士莱曼为首的官员们找上他,希望他暂代皇位,维系帝都安宁。另一方面,摩尔公爵等人则以长幼失序,外加怀疑他和罗格曼的死有所牵涉为由,反对他干涉政事。
平心而论,他对于权位毫无兴趣。但他更清楚,其余的兄弟姐妹与他不同。无论伊斯塔尔,德莱恩还是玛洛琳,都不可能放弃这个登上帝位的机会。作为始终居于皇城的亲王,即便他不问政务,麻烦也不会远离而去。
“去把所有重臣请到议事厅,哈尔。”克洛吩咐身旁的侍从。既然接下了这个位置,他总是要负起些责任,“我一刻钟后到。”
侍从躬身领命,匆匆跑走。克洛从书桌后起身,披上原属于兄长的华服。他一边摆弄那些繁琐的系带和纽扣,一边回想对方仍然在世的那些时日。
以他看来,罗格曼是个勤奋而称职的帝王。对方在位的几十年里,帝国的人口与财富逐年上升,也从未发生过较大的动乱。他任人唯贤,且有容人之量——擅长政治的兄姐们均受封了实权爵位,而自己则留在王城,随心所欲地研究学识。
早些年间,对方常常与自己彻夜相谈,讨论治国方略和未竟的理想。自从那名「天之主」的代言人到来,一切才逐渐开始改变。回想起来,他曾提醒过对方留心库伦,可在逆转生死的奇迹面前,言语的力量仍然显得太过弱小。
克洛维斯理好头发,戴上精金制作,形若狮鹫展翼的黑色冠冕。他推开门,沿着塔楼的旋梯一路向下,穿过满是木槿和鸢尾花的庭园——他刻意绕了下路,让自己能呼吸些新鲜空气。最后他回到宫殿,径直前往长廊尽头的王座大厅。
驻守在外的禁卫为他推开大门。克洛缓步走进厅堂,环顾坐在两侧的众人。莱曼学士正与一名身披红袍的男子低声交谈;摩尔公爵闭目不语;巴拉克将军侍立在王座右侧,身披甲胄,但未带兵刃。他环顾大厅,没有发现库伦的身影。
一名黑发黑眼的伊特人坐在原属于对方的座椅上。克洛记得他叫做休斯,是巴拉克昔日的同伴,却同样和库伦走的很近。对方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咧开嘴,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让我们开始吧。”他从众臣之间穿过,在尽头的王座上坐定,“库伦卿去了哪里?”
“他说去找贝亚德了。这话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你传个信儿——”休斯举起手,“只要我能见到他的话。有需要么?”
也许有,但不是现在。在找到足以依靠的援手之前,他巴不得库伦一直失踪下去。克洛朝休斯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大学士和他身边的人——为了调查罗格曼的死因,而从联合会请来的巫师。
他承蒙大学士教导十余年,哪怕继任帝王,还是用上了习惯的称呼。“莱曼老师,你们已经看过罗格曼大人的遗体了吧?”
那名红袍男子站起身。“克洛维斯殿下。”他以古老的巫师礼节朝新王致意,“如您所知,罗格曼殿下并未受到外伤。凭借我的知识判断,殿下没有中毒,没有致命的疾病,也不是因为法术或诅咒而身亡。如果一定要有结论,我想……殿下应当是自然死亡,或者说,寿终正寝。”
群臣低声交头接耳,休斯吹了声口哨,惹来莱曼大学士不满的目光。
这个结论的确难以服众,克洛心道。他大概能猜到罗格曼的死因,甚至许久之前,他就怀疑自己的兄长终有今日。可惜无论死因还是指控,都不适合出自他的口中。
“巴拉克将军。”他看向身旁的武官,“科伦斯学院长可有回音?”
“你说凡卡啊。”黑发的小人儿抢过话头,“现在是学院的开学季,为了避免那次的事儿再度发生,他是不可能离开那边的!”他摊开手,漆黑的瞳仁直盯着克洛,“又是一年了,真快,你说对吧?”
的确如此。他还记得两年之前,听闻伊格尔学院遭受袭击,两名学生和一名导师不幸身亡时的惊愕。克洛强迫自己放下多余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