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明明这人才是阶下囚,可是在他目光注视下,她却紧张得魂体都有些松散了。
她当然不知道,如果未得宁小闲首肯,这牢房是谁也进出不得的。
明玉香慢慢飘近,见他果然一动不动,这才放心又往前靠近两尺。
定伯远肩膀一动,抬了抬手,结果锁链感应到他的举动,将他扣得更牢。
金属晃动的当啷一响,她当即受了惊吓,向后飘飞出去数丈之远。
明玉香的动作,像极了畏缩的小鼠。定伯远将她锢在身边多时,她一直冷淡而防备,他从未见她这副模样,反倒觉得有些可爱,不由得轻声道:“别怕,这些锁链锁住了我全身的力量,现在我与凡人也相差无几。”
“当真?”她瞪大了眼望着他,似乎方才那只能言善道的炉子也说了同样的话。
结果他才一点头,脸上就是火辣辣的疼痛。
“啪”!她掴了他一耳光,打得又清脆、又响亮。
响声在空旷的大狱中回荡,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又给了他正反十几记耳光,一边骂道:“这一记是替阿贤打的!”
“这一记是代瑞儿打的!”
“这一记是代渭南宗冤死的子弟打的!”
“这一记是代白柳山庄里面被你杀掉的凡人打的!”
……
每一巴掌都是竭尽全力。
直到她终于扇完了最后一记耳光:“这一记……是代我自己打的!”
呆在第五层的穷奇感知到这一幕,不由得伸出小短手摸了摸自己的炉身,喃喃道:“看起来好疼呀。”
心头恶气稍出,明玉香这才捂着脸,放声大哭。
这短短几个月来的惊恐、愤怒、仇恨、茫然、悲伤,大仇得报的喜悦、痛快,还有方才得知了真相的无奈、苦郁,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逼疯了。
直到这时,她才能痛痛快快,全无负担地发泄出来。
定伯远力量被控,身体强度也只等同于凡人,挨了十几巴掌以后,面庞又红又肿,不复原来清隽。他脸上却没有半点怒气,低声道:“莫哭,有伤魂体。”
魂魄自然不会产生真正的眼泪。她如今淌下的泪水,都是自己的魂力,流得越多,对魂体损伤就越大。
听了这几个字,明玉香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她透过泪眼看他,发现他如今终于恢复了原先清冷疏远的气质。那是定仲贤还未被杀之前,她对这个大伯一贯以来的印象。
那截断臂当真厉害,竟然令一位大仙人都变作六亲不认的模样。
定伯远定定地望着她,温声道:“小玉,你喜欢的是定仲贤,还是当日春阳湖畔救起你的人?”
明玉香一噎,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死心?”
定伯远想了想,自嘲一笑:“也是,你很快就要转生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本不该再纠结于此。”
明玉香冷冷道:“你向玄天娘娘提出那条件,以为可以补偿我和阿贤吗?”
定伯远低声道:“我害了你性命,我就赔你一命;我杀了你丈夫,抱走了你的孩儿,我就赔你下辈子相夫教子,重享天伦。此生是我对不住你,幸好从今以后,你不会再记得我了。”
明玉香咽下一口气,捏着拳头道:“回去以后,渭南宗会将你怎样?”
“轻则封印,重则抵命吧。”他说得淡漠,像是面临未知命运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只有望向她的眼神依旧明亮,“小玉,你希望我被封印,还是更愿我死去?”
明玉香蓦地抬头……
有料,有料啊!穷奇正听得入神,冷不防宁小闲的声音自魔眼响起:“偷听了那么久的墙角还听不够?炼丹去!”
圆滚滚的炉身都冒出水蒸汽了:“是,是,俺这就去!”怪了,女主人又不在狱里,怎知它又在扒墙角?难道是将心比心?
话说回来,它怎么觉得女主人特意要安排这两人再见面呢?分明是苦大仇深的夙怨。
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吗?真不愧是它家的娘娘啊,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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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楼和王阳右在原地忐忑良久,不知玄天娘娘会怎么处置自己。
可是等来等去,也没见到她老人家再露面。
白玉楼大着胆子偷偷溜进了荒园,却见花坛边上空空如也,只有虫鸣鸟语。
死的死,走的走,这些神仙都不见了。
两人站在阳光明媚的世界里,只觉得昨晚的风雨飘摇、惊心动魄,更像是大梦一场,醒来之后居然了无痕迹。
白玉楼望着王阳右苦笑一声:“老哥,后面什么打算?”
王阳右摇了摇头:“不走商了。我的时间也不多,要找个地方过完剩下的时日,最好死前能留个种。”
白玉楼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过了好半晌才道:“老哥,我不明白,你这趟为什么要回白柳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