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去,不是头骨碎裂当场毙命就是肌肤开绽,血肉横飞。
不远处客栈透出的光影在雨中只得一点,飘忽又难以察觉,就像她九年的生命,微不足道又卑贱。
不过以后正好化作厉鬼,去陆氏一门讨回血债,从此之后就和母亲好好的在一处。
她又怕又恨的缩起肩膀,以背挡住母亲,闭着眼也能感觉得到尖利的风穿破雨帘。
“好英明神武的公子。”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赵弗,穿着青色的短衫,头发随便的绑作一束,一看就是在房间里的家常打扮。
不过是个略比别人清秀些的少年,却一下用手接住那来势汹汹的一鞭,和马上的人对峙着。
陆寅一怔,随即抽手,鞭子却像在对方手中生了根,而赵弗也定定地立在原地,分毫不动,可见是个练家子。
“下来吧。”鞭子被赵弗绕了两圈在腕上,拽住奋力一扯,陆寅便自马背上跌落下来。
“哪里来的小畜生!”陆寅大为光火,却也不是个绣花枕头,自地上一跃而起,四下一看,操起马鞍旁挂着的剑,直奔赵弗而来。
少年皱眉,只道:“嘴里不干不净,说些什么。”
言罢握着鞭尾,将镶着墨玉的铜手柄弹出,宛如流星飞速划过。
陆寅侧身拿刀挡住面门,那铜柄撞上刀刃,铛的一下,几丝火星在雨中一闪而过。
黄铜质地本就柔软,此时陆寅被击得退后两步,以厚实的靴底蹬住石板,才稳住身形,举刀一瞥,纯钢打造的刀身已裂开个口子,张着嘴,像是嘲笑的弧度。
陆寅大怒,手边一时却又没有合手的兵器,身后的家奴素知他要强爱面子又小气,没得到命令,即使对方挫了锐气,也不敢上前相助。
见家奴兀自不动,他掷掉刀,喝道:“白养你们了,愣着做什么!”
一声令下,十二个牛高马大,大刀挥得虎虎生风的壮汉迎上前去,看那人多势众的阵势,一人踏上一脚,少年也必定非死即伤。
初生牛犊不怕虎,赵弗咧嘴一笑,声音有着少年特有的粗噶低哑:“欺负妇孺,算什么本事,都上来吧!”
一条软鞭,拿在他手里,舞得些许生涩,差了些环环相连的、密不透风的气势,但劈、撩、扫、回抽,各式花样亦是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也不知是在哪里看来的招式,但陆寅的神色,都分明是在赞叹这少年根基扎实,天赋奇高。
对付那些空有蛮力的家奴,这些招式确实够了。
少年扬鞭在人堆中横冲一番,仗着自己身形灵活,便如秋风扫落叶般,将十二名大汉抽得叫苦连天。
“什么玩意儿。”少年将鞭子丢到地上,这东西可不好使,刚才一回抽,连自己也挨了一下子,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可见是真疼了。
陆寅也对少年有几分忌惮,他也真是能屈能伸,当下抱拳道:“此乃家务事,小兄弟还是少管为妙,免得叫在下在家父面前为难。”
听他这样说,少年握着右手腕的鞭痕回过头来望着她,目光扫过委顿下去的阿凝,带着几分探究。
她抱着气息渐渐微弱下去的母亲,银牙紧咬:“不是,我和他们,才不是一家人。”
“听到了吧?小姑娘说和你们没关系。”少年转向陆寅。
“我是他兄长。”陆寅强压怒意,即使说出兄长两个字,都掩不住一身傲气。
九岁的女童露出及其老成的冷笑:“兄长……您可是第一次自称是白淼的兄长。”
沉吟片刻,又道:“你姓陆,我可是姓白的。”
少年低头不再言语,正在生长的脊背微微有些佝偻,但当他蓦地挺直身子时,如利刃出鞘,锋利无双,带着一股寒意纵身掠出。
想必他更加擅长轻功,转眼间便自倒得七荤八素的家奴手边夺了把刀,于落地前再次回身。
铛的一声,原来是灌以内力,将刀身插入青石板,横在面前大有万夫莫开的架势:“那就从我身上踩过去好了。”
雨水顺着陆寅的黑羽斗篷滑落,即使夜色幽暗,他清瘦的脸在她看来不啻于追魂鬼差,如此阴沉可怖。
过了半晌,他才慢慢抱拳:“在下陆寅。”
“原来是陆大夫府上。”少年漫不经心拱手:“我姓赵,叫赵弗。”
回首一指身后,又道:“你往东边一直走,就到我家了。”
他所指之处,东边的尽头是黑压压一片远山,笼罩在细雨里,像一只潜伏的巨兽。
而巨兽脚下,则是一片华美不啻于汉宫的王城,傍山依水,易守难攻。
陆寅颇有忌惮,权衡之下,翻身上马道:“那么明日家父会来拜会你家主人。”说完,勒转马头:“告辞了!”
“他们都走了。”回身见她抱着母亲低头不语,赵弗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温言道。
“好冷,先扶她进去客栈吧,啊啾”
“母亲……母亲……”她额间的发遮住眼,也遮住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