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竹透过门,却见外面只有几株开得盛极的杏花,簌簌的在傍晚的风中回应着她的叫喊。一年前,这里都还是郎情妾意,暖意融融,而如今满庭寂寥,哪有半个人影?
大概是被剪竹的尖利的声音惊了,原本闭着双眼的女人长叹一声:“剪竹……镇定些,不要……不要去惊动他。”
“夫人……”剪竹回头往床边跑去,冷不防被裙子绊了一跤,根本就顾不得站起来,而是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扑到枕边,贴着女子冰凉的面颊:“剪竹一直都陪着您,您使劲,使劲再试试……婆婆说孩子的头就要、就要出来了呢……”
孩子……她的眸光落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这个小家伙,已经折腾了自己大半天了,却还是不肯出来,你是不是也预感到世事无常既无情,所以怨恨母亲将你带到这里?
身下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和汩汩的热流,而腹中亦是像有一双手,要将五脏六腑都生生的拽出来。纤细的手再度拽紧床头的布带,她仰头,扬起精巧秀美的下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即使在身体和魂魄几乎就要分离的时刻,她都好想见他,真的好想见他一面。陆贾,你在哪里?你再不来,我可能就无法再等了……
而就在痛楚戛然而止之时,她眼前也忽然一片黑暗,滞纳的身体开始变得极度的轻快起来。
“生了!”耳旁传来稳婆如释奉重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时刻,房门被冲开,满面焦灼,冠带未解的男人夹着一阵风似的踏入屋内:“阿凝!”
被唤作阿凝的女子循着叫声转过脸去,眼前昏暗犹未消,却还是伸出手来:“陆郎。”
青白得几近透明的手被男子握入温热的大掌中,陆贾摸着她的额头,让她忽然觉得又回到一年之前那段恩爱的时光。
“阿凝,对不起,我来得这样晚。”
她的神智终于缓过来一些,目光渐渐清明,看着似乎憔悴了些的男子,轻声道:“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
剪竹和稳婆并没有工夫去理会二人。稳婆拿过早已准备好的剪刀,一把减去脐带,手上婴儿却不见哭声,便一把倒提过来,啪啪在屁股上拍了两掌。
憋得满脸青紫的婴儿终于张大嘴巴哇哇大哭起来。剪竹则端过热水,开始为孩子擦洗满是血污的身体。
陆贾的目光落到婴儿身上,忽然像被针刺了一下,身体一颤,脸色变得晦暗起来。阿凝觉察到他的异样,并不敢说什么,只拿眼偷偷地望着他。
“呵呵,是个姑娘呢,恭喜你了,阿凝,她以后必定和你一样漂亮。”陆贾盯了一会儿眼睛都未睁开的婴儿,转过头来说道。
“为什么只单单恭喜我呢,陆郎不也做父亲了么?”她惴惴不安。
“这孩子身份尊贵,我怎配做她父亲。”陆贾一边说着,一边将她的乱发别入耳后。
她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倔强的性子也起来了,甩开陆贾的手,薄怒道:“那件事原本不是我愿意的。你若还在耿耿于怀,休了我便是。”
陆贾好脾气的摇摇头,并不理会,握着她的手却松了下来,起身走到清洗婴儿的稳婆身边,静静地看着小孩,直到稳婆将其包好,才伸出手来。
稳婆看了一眼她,后者犹豫着点了点头,才将孩子交到陆贾手上,那知陆贾一言不发的就向外走去。
她看着陆贾脸色难看,又担心孩子,顾不得身上沾满血污的衣服还没换,就挣扎着起来去拦,可是脚甫一沾地,耳边嗡的一声,只觉天旋地转,一下子就跌倒地上。
剪竹见情势不对,扑上去在陆贾手中的小包裹,却被陆贾一把推倒在地,待他冷笑一声,刚要抬脚踏出门槛,却不防被一只手拉住脚踝。
“陆郎,你不能抢走我的女儿!”
刚刚生产完的女人扑在他脚边,虚弱得如同一个幽灵,却还是用仅余的力气死死拉住陆贾。
不是不怜惜她,只是,捧在心尖的女人,居然让他遭受了世间男人最觉得羞辱的事!
陆贾抱着婴儿蹲下来,腾出一只手摸着她濡湿的头发,柔声道:“阿凝,我问你,你要我,还是要这个孩子。”
从那件事之后,至她怀胎十月分娩,哪怕觉得自己的心被思念如同蚂蚁日复一日的啃噬,都竭力控制着来看她的冲动。今日若不是听下人回禀她生产时的惨烈,可能至死,都不会再见这个女人。
而这一来,却明白,他败了,宁愿用男人的自尊去换取和她一世相守。
他爱她,却无法爱这个不属于他的孩子!
“我说过多少次了,这个孩子是你的,你的!陆郎你为什么不信!”她攀住陆贾的膝盖,仰头说道。
“我就是不信!”陆贾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指着她脸庞:“自从你在未央宫呆过之后,你自己算算时间,我当时刚从岭南回来,我们共度了一晚,一晚而已!之前三年都不曾有孕,为什么偏偏就那一晚,你就有了?!”
“我……我不知道,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滴血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