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擂之中寂静无声,只有淅淅沥沥的雨点在木板上不断跳跃。
鲜血浸染了擂台,那模样凄惨的尸身在这雨水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伟岸。
不论是敌人还是挚友,当他表现出足够的人格魅力时,他便值得所有人敬重。
一位宗师死去,另外一位宗师站了起来。
武者之间交手,上了这大擂,无非就是黑和白,生和死的关系罢了。
擂台上还剩下四个人,除去孙长宁外,另外三人此时,似乎也已经全无战意。
“还有谁?”
孙长宁踏步,越过牛佬的尸身,这一瞬间,那诸多练武之人眼中,仿佛有一层水汽弥漫起来。
这不是伤感,也不是悲怆,而是一种幻象,他们所有人,仿佛在这一刻,在小雨之中,看见了新老一代宗师的交替。
一代新人胜旧人。
老辈的高手凋零而去,新辈的高手冉冉升起。
一花凋零一花绽。
他们都恍惚了,即使是大龙爷,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心跳仿佛也慢了半拍,那牛佬的尸体挺直了脊梁骨,此时站在前方,那两个铜铃般的眼睛瞪着虚无,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他欢喜的事物,那眸子中,有人是可以感受出来,牛佬确实是有一丝欢喜的。
人之将死,一切的恩怨都抛弃了,这时候所关心的,则是自己的武学能不能传承下去。
即使那个传承自己武学的人是敌人,但只要不是什么品德恶劣,极其可恨的人,那之前一切的怨恨在此时几乎都放下了。
胜负已定,生死两说,这.....还有什么好恨,好怨的呢?
牛佬是想以一个宗师的身份死去,而不是以报私仇的牛大海身份死去,不能说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也不能说他的武德很好,但他毕竟是一位宗师,有宗师的气度。
何为宗师?
宗师者,众所尊崇,一行之极致,可为此行天下人师。开宗立派,传法授业,一道之巨匠,一名可震天下。
如此者,方称宗师。
他最后问了一遍孙长宁,问他有没有看明白自己的招数,当他听到了看明白三个字,那时的笑声真的是发自真心的。
他感到由衷的喜悦,但是同样,老一代的宗师喜欢留一手,这是以防徒弟日后叛师,回来抢师傅饭碗,所以旧社会的师父教徒弟一般都会有一手秘传的功夫不说,直到快死了,才会告诉自己最信任的弟子。
孙长宁并不是牛佬的弟子,在牛佬明白自己要死的一刻,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真正可以和他平起平坐的人物。
哪里有宗师传宗师秘手的呢,那是侮辱对方。
所以牛佬说,要把那个招数带到坟墓里去,让它从此失传。
吴牛喘月的身法,这确实是孙长宁没有看清楚的招数,而牛佬现在已经死了,至少,在出现下一个会施展这功夫的人之前,这招数,暂且算是失传了。
属于过去时代的高手落幕了,而新时代的高手刚刚站起。
用前人的尸骨铺筑后人的登天路,武林,正是在这一代又一代的杀伐之中旺盛起来的,就像是树木,武林这株大树,也会枯朽,也会凋零,也会衰败,也会断枝折干,但只要那深埋地下的根没有被斩断,那这株大树就会一直存在,不断的诞生出新的枝干。
或许过程很漫长,或许过程很快速,这谁也说不准。
在行当里有一句半调侃半悲叹的话,那就是在说民国时代。
明明那个时代如此的动荡,人们朝不保夕,为什么武林反而在那一次动荡中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那次的焕发是曾经许多次朝代更迭都没有发生过的,带来的冲击也是颠覆性的。
于是这句话便诞生出来了,试问如果武林是一株大树,那么什么才能让它成长?那当然是风雨了,所谓“风雨飘摇”啊。
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改变了东土亿万子民的思想,而武林在那一次之后,似乎被浇灌的雨水有些多了,所以在后面的一百年内,产生了许多的枯黄萎叶。
但到了如今,似乎这株大树要再度伸展开来了。
孙长宁一言落下,声音回荡在大擂当中,此时目光扫过三人,再度开口:“还有谁?”
这是第二次落语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其实现在出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孙长宁和数个宗师对战过,而且现在还中了牛佬的暗劲,这暗劲还不曾消去,如果现在出手,未必没有击败孙长宁的可能。
然而擂台上的三人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啪嗒....
刘胜己叹了口气,那双拳对着孙长宁一抱,行了个武林人旧社会的礼仪,笑着开口道:“孙先生,我认输了。”
“这龙王的头衔,送给你了,我不争了。”
他话说完,猛地抬头,对最高的阁寨呼喊:“大龙爷,不能弃权,但是我可以投降的吧!”
最高的阁寨之内,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