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摧枯拉朽般的解决了潮海七大寇中的最后一个苏利,陈凯对于潮州内忧外患的评价,哪怕是并不将郝尚久那等宿将放在眼里,有了这枚首级做底,他们也不会感到丝毫的质疑。
奈何,随着那句几乎是点名的责问,在座的众人当即被恐惧所淹没——陈凯对他们在前几个月里的表现存在着不满,甚至是直截了当的点了出来,这意味着什么,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各自的解释,但却没有一个是好的,哪怕仅仅是稍作乐观,脑海里都会立刻跳出句“不可能”或是“想得太轻易了”来终结这个念头。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又缓慢了一重,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够降低些许存在感,免得被陈凯注意到。而另外的那几位,则还在寻思着解释、推脱之类的言辞。
抿了一口茶水,陈凯借余光扫视一番,随手便将茶盏放回了案上:“这段时间的事情,本官很清楚其根源在何处。尔等的心思、其他人的心思、那些百姓的心思,无非是唯恐那些广州百姓占了你们的便宜,或是你们中的一些人想要占他们的或是王师的便宜,倒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陈凯的话说得直白,众人的汗珠子也是在一个劲儿的往下流。眼见于此,几个带头的对视了一眼,旋即那个方才带头拍马屁的士绅的便连忙解释道:“陈老大人明鉴,外面确是有些不成器的,可我等实在都是心向着朝廷、向着王师、向着国姓爷和陈老大人的。闹出前些日子的事情,我等确也有安抚不力的责任,但若说同流合污,实在是冤枉啊。”
士绅很无奈,若是当年的婚事成了,现在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被动。他那宝贝闺女后来许了的夫君虽也是本地大户人家的子弟,小有名气的才子,但是与陈凯相比,就实在差得太多了,根本不存在比较的资格。转过头再想想陈凯的正妻,虽说是武家之女,但是怎么说也是国公的嫡女,饶是他们这些士绅平素里瞧不起武将,但是有了爵位的武将却还是不得不去仰视的存在。
双方差距良多,此间低眉顺眼的把话说出口,众人也是纷纷附和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个委屈得如同是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
到了这个份上,陈凯也没打算继续逼下去:“阁下所言,倒也与本官所见暗合。说起来,这潮州是本官的发迹之地,当年手刃车任重,未与国姓汇合乃至是此后的几年,诸君也是安守本分,尽心尽力,就连叶知府在临行前也是多有赞誉……”
他们很清楚,如他们这样的地方头面人物,陈凯是不会动他们的,奈何气氛渲染如斯,且陈凯凶名赫赫,恐惧油然而生,这却是根本没办法抑制的。此刻陈凯话锋转折,众人悬着的心也是稍稍落了些许,干脆也是忙不迭的附和起来。
一轮对陈凯表示绝对支持的表态下来,陈凯旋即言道:“叶知府素来仁厚,但本官眼里容不得砂子。尔等担心的事情,明天府衙便会张贴文字,加以解决。诸君既然明白事理,自当发挥影响,安抚好那些熟识的百姓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连忙做出了附和,众人见陈凯容色渐宽,方才试探性的问及了陈凯的举措。而得到的答案,更是让他们不由得为之一振。
………………
“陈老大人这不就是画了张饼吗?”
“这有什么了,就算是不成,咱们不也不损失什么吗。”
招来了本地的士绅们会面,随后陈凯又召集了部分海阳县境内的广州士绅。一番交流,陈凯也将计划进行了透露,相较那些潮州本地士绅,广州的士绅们对于陈凯的计划反倒是多了份忐忑——并非是对陈凯会否实在欺骗他们,这他们到不担心,担心的是陈凯有没有能力完成他的许诺,那毕竟是要直面八旗军的!
第二天一早,潮州府城西南,那一处爆发大规模械斗的水渠旁,本地和广州的百姓被士绅、乡老们召集在此。饶是这些士绅、乡老们一再表示是官府,确切的说是那位手撕车任重的陈参军下达了解决潮州土客之争的公文,要进行宣讲,但是未免一旦发生械斗吃亏,他们还是携带了大批的棍棒出门,两边皆是如此。
士绅、乡老们早早的就带着各自的子弟、族人们划分好了区域,隔着一条水渠,两边的百姓泾渭分明。不过有志一同的却是,此时此刻,他们无不是聚精会神的听着前方的那个头上还绑着绷带的叶推官的宣讲,唯恐漏过了哪怕一个字眼儿。
“……潮州分地屯田,乃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良方。至于潮州本地百姓亦无需担忧他地百姓夺占本乡田土,自即日起,分地屯田照旧,待王师收复广州,广州百姓重归故土,田土由官府收回,仅变卖于本地百姓;而广州参与屯田且完成税赋之百姓,于光复之广州,再行发放双倍田土,作为补偿……”
叶翼俊没有随他的兄长离开,而是继续留下来协助陈凯抚平这场土客之争。养伤多时,饶是伤兵日渐好转,但身子的虚弱却并非是一时半刻就可以恢复过来的。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依旧是字正腔圆的诵读着公告上的文字,随后更是有本地和广州的吏员用潮州话和粤语面向各自的百姓进行宣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