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这么牺牲。”
姜芃姬本想说“用不着”,但顾念慧珺的感受,这三个字在嘴里过了一遍又咽回肚子。
她又说道,“如今的情势还在掌控之中,我心里有数,你不用多想。”
慧珺神色略微黯然,眉梢似蹙非蹙,莫说男子看了不舍,连女子都会心生恻隐之心。
“可是郎君……除此之外,妾身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能为您做的。”得到姜芃姬的拒绝,慧珺像是泄了气一般颓靡下来,低声细语地道,“……郎君也曾说了,不养闲人……妾身这些年养尊处优下来,竟然连如何照顾人都不会了。搁在伤兵营,哪怕最普通的医兵都比妾身利索能干。细细一想,这一身皮肉竟显得如此低贱,好似只能以出卖自己为生……”
说到后面,慧珺的声音甚至带了几分哽咽和难堪。
对于慧珺而言,她的过去便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已经腐朽生蛆,哪怕她用了最好的胭脂水粉去遮掩,但那股子臭味和疼痛始终如影随形。骗得了别人眼睛,骗不过她自己。
“傻姑娘。”姜芃姬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纵然你只是闲人,但我视你如亲妹,便是你什么都不做,只当个富贵闲人,我也养得起。你的过去又如何,有我在,谁敢说半个字的闲话?”
一个人总不能被过去所拘束,她对慧珺又是欣赏又是心疼,自然希望对方能着眼未来。
姜芃姬以为慧珺是因为身份问题才钻牛角尖,便说道,“若是有人说三道四,让那人到我跟前说。等回了丸州,我会让人给你重新安排身份,届时你自立女户,自己当家作主……”
原本还黯然神伤的慧珺蓦地噗嗤一笑,被姜芃姬这席话逗笑了,偏偏后者不知道发生了啥。
虽说都是女子,但姜芃姬的脑回路和正常人根本不一样,自然也没有慧珺这般九曲十八弯一样的细致心肠。她能理解慧珺为何伤心,但却无法理解对方为何突然发笑,云销雨霁。
女人心,海底针。
姜芃姬陡然想起直播间观众的话,回过神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这么感慨,总感觉将自己排除在“女人”这个范畴之外了。
“郎君,妾身并没有其他念头,只想为你尽一份心力。”慧珺说到这里,咬了咬饱满的下唇,犹豫地道,“妾身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如今后勤无力,继续耽搁下去对郎君有害无益。嘉门关守将是个喜好美色之徒,郎君只需让妾身在他面前晃两圈,不说勾了他心魂,至少能惹得他手底下的兵将对他生疑。一旦军心不齐,战力便会受损……对我们而言很有益处……”
姜芃姬拧着眉头,依旧是不赞成的态度。
“太危险了,没必要。”
“郎君!”慧珺鼓起勇气抓住她的袖子,语调里带着女子特有的娇嗔,“您便允了妾身吧。”
姜芃姬无动于衷,眼睑低垂,说话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行就是不行。”
慧珺有些气馁,不过她知道姜芃姬面冷心软,这种事情多磨一磨,兴许会应允。
“为何不允呢?”
毕竟,她都主动请缨了。
姜芃姬却说,“尽管孟校尉说符望这人还行,但战场上的将军和日常生活中的男人,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后者会因为善念而手下留情,但是前者却只会为大局考量,说一句无情也不为过。莫说你是敌军派遣的女子,哪怕是他的妻妾,一旦需要牺牲的时候,必然不会手软。前朝野史你也没少看,孟氏的先祖孟精,人称‘人中白龙’,为了鼓舞残兵败将的气势,他亲手杀妾杀女,用她们血肉烹煮食物。此举够无情了吧?人家却是青史称赞的战神。”
慧珺面色一白,知道姜芃姬是担心什么。
果不其然——
“如果符望心狠一些,为了稳住军心、取信于人,亲手拔剑斩杀你,届时又该如何?美貌的确是武器,但我希望它能保护你而不是成为伤害你的双刃剑。此事你不用多言,我不应允。”
在姜芃姬这里碰了壁,慧珺无可奈何。
第二日,她正欲前往伤兵营,恰巧碰见了酒瘾发作,浑身不自在的丰真。
以丰真多年流连花丛的经验,他早早发现慧珺的容貌做了假,朴实无华的表面下,定是个绝世佳人。不过,人家待在主公身边,丰真只能远远欣赏,猜想对方的真容,不敢口花花。
“慧娘子这是怎么了?”
丰真见她面上装了心事,不由得出声询问。
自个儿主公护着的人,谁敢欺负她呢?
慧珺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间,听到有人喊自己,心尖一跳,陡然惊醒过来。
“丰先生晨安。”
她依旧是普通医兵装束,见丰真走进两步,慧珺面色多了几分慌乱。
丰真蹙眉,心下多了些许的戒备和怀疑。
待在这个军营,还有主公护着,谁能让慧珺露出心神不守的表情?
“慧娘子遇见麻烦了?”丰真多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