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母亲的提醒,孙权心中重新生起希望,心境通透了不少。他仔细地想了想,将自己对夷洲的看法说了一遍。
在他看来,经略夷洲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夷洲与朱崖的情况类似,有平原,但更多的是山区,即使平原也是地广人稀,大部分处于蛮荒。土地是有的,但户口太少,征服了也不足以供养大军,若想长久居住,当务之急就是开荒屯田,自己养活自己,而最适宜的地点无疑就是沿海的平原,尤其是由河水冲积而成的平原。
河口平原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易于耕种。有河道可用,也便于水师溯河而上,对内陆进行探索。以水师的战斗力,就算有蛮夷骚扰也能应付。不过落脚容易,深入却难,越往上游,难度越大。溯流而上本身就不容易,如果遇到落差大的地步,战船前进不易,只能凭人力拉纤,甚至抬上去,费时费力。如果蛮人实力较大,据险而守,双方极易形成胶着。
在复杂的地形面前,军械、训练上的优势往往难以发挥。蔡瑁本身不是精于用兵之人,兵力也有限。从常理推测,他在夷洲的开拓必然处于初期阶段,不会有太大的成绩。考虑到前期准备比较充分,又有江东的作为后盾,可以收买一些本土蛮夷做向导,相对轻松些,但也有限,绝不会迅速铺开。
这样的情况,他在交州遇到过很多次,有切身体会,说起来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想想朱崖就知道了。从孝武帝征服朱崖开始,朝廷经营了朱崖三百多年,至今还是有名无实,能真正控制的区域也非常有限,只是海边一些聚落,无法深入腹地。”孙权顿了顿,最后说道:“这不是哪个人的能力能解决的,必然是一个长期经营的事,主事之人能力强,顺利一些,能力差,会有反复。至于朝廷,还是应该有些定力,不能急于求成,尤其是郡守州牧的人选,不能轻易变动,四年一任,到期就迁,谁还有心思好好经营,自然是竭泽而渔,只顾私利得逞。”
孙策打量着慷慨激昂的孙权,似笑非笑。“那你觉得郡守州牧的任期几年合适?十年,还是二十年,又或者父子相继?”
孙权语塞,没敢坚持,却没有刻意掩饰眼神中的不甘。
孙策没有再说什么。不管孙权怎么想,他闯了祸是事实。化佗虽然已经赶到了交州,但孙坚伤势太重,能否痊愈,痊愈后还能否上阵,都是个问题。即使母亲偏袒孙权,再让孙权回交州的可能性也不大。谁知道他下次会闯什么祸,会不会再连累了舅舅吴景。
不过,凭心而论,孙权这几年还是有长进的,他对夷洲的推测非常接近事实,除了他有意无意为自己开脱的部分之外。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差点自知之明,总想着做名将,驰骋疆场,快意恩仇。
少年意气啊。
孙策一边感慨着,一边站起身,举起酒杯。“这杯酒,先为阿翁祈福,愿他能早日康复,长命百岁。”
众人纷纷举杯,随孙策一起为孙坚祈福,就连吴太后、孙夫人也不例外。孙权面红耳赤,却也只能强作镇静。
接着,孙策又举杯为寿,祝吴太后、孙夫人长寿,几个小辈自然一起。
最后,孙策举杯对孙权说道:“这一杯,祝仲谋平安归来。战场凶险,军中辛苦,交州山高林茂,凶险辛苦更胜于中原。仲谋以少年从军,跋山涉水,大小数十战,辛苦了。”
孙权抿了抿嘴,鼻子有些酸,连忙低下了头。孙策伸手抚着他的背,他的手掌有力,掌心温暖,透过夏衣,烙在孙权的肌肤上。孙权忍不住落了泪。“王兄……”
孙策轻轻的拍了拍,低声安慰道:“好了,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都看着你呢。”
“喏。”孙权破涕为笑,举起杯,一饮而尽,顺势用袖子拭去泪水。
见孙策、孙权兄弟有和解之意,吴太后长出一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孙夫人侧过身子,轻声说道:“就说你不用担心,伯符不仅是个英主,更是个好兄长,自有分寸。”
“是呢,是呢。”吴太后眼圈红了,连连点头。
——
晚宴过后,孙策起身告辞,让孙权今日就住在吴太后的院子里,陪母亲说说话。
袁衡亲自去送孙夫人,其他人也各自散去,堂上只剩下吴太后和孙策、孙权。孙策收起笑脸,用手指点头孙权的鼻子,严肃的说道:“好好反省,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喏。”孙权躬身领命,神情庄重。得知孙策还顾念着兄弟情,不会借题发挥,自己还有机会从头开始,孙权的心气也很顺了很多,郑重的表示一听好好反省得失。
吴太后附和着说了两句,让孙权送孙策出门。孙策挥挥手。“自家兄弟,又在阿母面前,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你舟车劳顿,怕是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就几步路,不用送了。”
即使如此,孙权还是将孙策送到院门口。袁权等人已经先走了,袁衡带着两个侍女在前面路口等着。孙策示意孙权留步,背着手,慢慢向前走去。孙权拱着手,站在门口,目送孙策离开。孙策与袁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