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河南地方官员真真的白高兴了一场。
正当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宣传着国民政府的德政时,重庆那边传来了关于救灾政策的确切文本。拨给豫省的两亿元资金中,只有一半是赈济款,另一半叫做赈灾贷款,大灾过后是要还给财政部的。更加操蛋的是,上头同时强调军粮征收一粒也不能减免,仔细算下来,赈济款能换回的粮食尚不足军粮征收总数的二十分之一,连实在叫三千万河南民众难以接受。
消息传开,灾区粮价应声而涨,少则一斗提价三两块,多的直接涨了十块多。不少还算正直的官员禁不住失声痛哭失声,他们实在不敢想象治下的灾民将如何熬到明年新麦成熟。
有道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些官员殚精竭虑在为救灾的事忙碌,挖空心思捞油水的狗东西自然也不会少。
省府自陕西购进的麸皮下发至各县后,有人顿时想出了发财的新路子。想吃赈灾粮?可以!现在吃麸皮一斤,灾后还新麦一斤。有些地方甚至宣布,吃麸一斤、还麦三斤!几与明抢无异。
可是灾民们却顾不得了。秋收那会的收成还不够地租和军粮,连不少地主家的饭食里都得掺杂野菜杂粮。现在野菜草根乃至树叶都被吃的一干二净,树皮也被下来剥光吃了,无奈之下,大家只能各显神通,观音土、雁屎,甚至还有人把烧火的干柴捣碎了来果腹。这会有人愿意佘借麸皮,莫说是高利贷,就算是倾家荡产又如何。
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家里稍微值些钱的东西,能卖的卖、能当的当,山穷水尽之后就是视若性命的土地,那些没有土地的佃户,就只能卖了老婆孩子。
也有那心思活泛些的,大人出门逃荒,孩子就丢进了难童学校,中国人开的、外国人开的,按照早些年的经验,好歹能全下一条命来。只是今年的灾情实在太大,向来无往不利的洋大人们也遇到了困难。河南缺粮,邻近的陕西、山西同样缺粮,就算是有钱也踅么不着足用的粮食。
一来二去,保安旅又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国民政府监察院豫鲁监察使郭仲隗让人递来了条子,说是郑州难童学校的800名孩子即将断粮,恳请保安旅尽快拨五百石粮食去,而且是越快越好。
老郭是老同盟会会员,混了几十年的官场,依旧是当年反清闹革命时的脾气,不说瞎话、不惧权贵、仗义执言,前些日子为了替河南灾民争取个活命的机会,差点没和国府粮食部门的大佬们给得罪个遍。
曹二宝和郭仲隗打过几次交道,给的评价很高,说他是个有骨头的好官!李甲豫司令对老郭的评价也不错,称他是个敢为老百姓说话的人。
赵诚没敢耽搁,马上安排了一辆烧油的道奇卡车星夜兼程往郑州赶,两吨半粮食、半吨腌菜,好歹不能让难童学校的孩子断顿。至于剩下的粮食,只能用木炭卡车朝那边输送了,不然光是耗费的汽油就能让后勤上吐血。
保安旅原先在郑州以东也设立过粥厂,每日能为两万灾民提供饭食。只是灾民越聚越多,有些人还是豫北地方官员有意引导来的,甭说继续赈灾,连弄清灾民人数都是奢望。十几个粥厂的粮食用量天天都在攀升,最多一天整整用了十四万斤棒子面,可是挤在粥厂门口的灾民依旧是人山人海,哭嚎求救之声令人不忍卒闻。
情势危急,曹二宝只得加派人手,向洛阳以东灾区运送粮食的木炭卡车也增加到了一百辆。但是,局面依旧持续恶化。
9月下旬,接连两座存放赈灾粮的仓库被近万名灾民哄抢,40名看管粮库的官兵和雇工或死或伤,损失粮食12万斤、盐两千斤,此外还有20辆拖粮食的汽车被焚毁;10月上旬,多处粥厂爆出灾民因为争领救济粮而引发的踩踏事故,百姓伤亡高达一千余;10月中旬,运粮车队在郑州至洛阳之间的公路上遭遇灾民堵截,30余车粮食被一扫而空,随车护卫的官兵开枪弹压,打死打伤灾民二十余人,洛阳各大报纸均已头版新闻方式予以报道此事,不少道学先生直斥保安旅杀人多过救人。
几次闹腾下来,旅里不少弟兄的思想上都发生了动摇,吃苦不怕、花钱也不怕,就怕费心劳力以后还被人家指着脊梁骨骂!看到弟兄们心里憋闷,曹二宝只得下令修改赈灾计划,将所有粥厂只开设在自家地盘上。一来局面容易控制,二来么,也免得日后落下个为富不仁的坏名声。
不过,有一件事情保安旅倒是一直没停过。洛阳人市上卖儿卖女的人家越来越多,曹二宝不忍心看到灾民们骨肉分离,于是派出人手在洛阳城外设立了几个收容点,遇到有人售卖半大不大的孩子,就会悄悄上去把人领走。孩子脖子上挂一个刻有编号的铁牌牌,塞给父母的铁牌牌上头也有编号,只说是等灾年过后可以来陕州寻亲。
几经扩建,保安旅陆续开办的难童学校已增加到了十八个,算上前些年收容的孤儿,总人数高达两万六千余,几乎相当于三个完整的步兵师。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甭看孤儿难童的年岁不大,每日吃掉的粮食缺不比成年人少多少。特别是十一二岁的那些小家伙,三两一个的白面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