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狄娅走在幽森黑暗的隧道之中,走在前方的老狱卒托卢手中的提灯微微摇晃,挂钩与提灯顶端的锁链摩擦吱嘎作响,两侧的石墙冰冷而无情,锈迹斑斑的铁门从火光的前方出现,又消失在了身后的黑暗中,喀狄娅甚至能够听见一些铁门背后传来的要咽气了一般的呻吟声,而这时老托卢就会用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橡木棒猛敲铁门,并出声咒骂,巨大的敲打声与含糊不清的辱骂声让喀狄娅非常的紧张。
凝视着前方的黑暗,喀狄娅恍惚间以为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身后两名沉默的强壮侍女让她以为是两名身穿铁甲的卫兵。
但她们也确实是卫兵,虽然她们一人提着一个篮子,一个提着一盏提灯,但实际上她们的宽裙子褶皱中藏得有铁剑与狼牙棒,那是公爵替她找来的女卫,据说是林勒镇的福杰大人带来的,她听见她们告诉她福杰大人是如何信誓旦旦的在公爵面前保证道:“任何想要伤害她的人都会被她们宰掉,就像是屠宰畜生一般!”而她们本人也如此肯定。
“好黑啊。”她失神地喃喃道。
但在这样寂静黑暗的幻觉之中无论是多么细小的声音都会显得那么响亮,特别是对于习惯于这种环境的狱卒来说。“黑?啊,是这样的,小姐。”老狱卒醉醺醺的回答道,“怪物来了,可没人关心罪人的死活了,已经很久没有送新的灯油与蜡烛了。”
喀狄娅愣了愣:“那么吃的呢?他们吃什么呢?”
“吃的?我的好小姐,当然是吃面包了啊,”老托卢说着打了个嗝,“面包,知道吗?下人们吃剩的,或者不新鲜了的、发霉了的,都会送到下面来,罪人们可没资格挑剔呢。”听了老托卢的话喀狄娅觉得自己仿佛闻见了一股臭味,她抬起手捂住了鼻子。
注意到喀狄娅的反应的老托卢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不过他马上又注意到了那两个比他年轻时候还高出一个头的强壮女人正冷漠的注视着他,他连忙转过了头去,暗自咽了口唾沫:“马、马上就到了,小姐,请忍耐一下。”
这一支奇怪的队伍马上便陷入了沉默:一个佝偻着背、酒气熏天的老狱卒,一个虚弱、漂亮的贵族小姐,两个高大强壮、穿着不合身的女仆服侍的侍女。沉默的队伍又在黑暗中前行了一阵,最终老托卢率先停了下来,他勾着头斜眼看了看身后的三个女性,然后将提灯挂在了门旁边的墙壁上的铁环之上,然后从腰间取下了一串钥匙,他将油腻老旧的钥匙插进锁孔,铁门咔嚓一声打开了,吱嘎的开门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小鼻涕虫,看看谁来看你了。”老托卢一边用手中的木棒敲着铁门,一边冲一片漆黑的门内大声嚷嚷道,喀狄娅听见黑暗中传来了细微的挪动声,她从身后的高大侍女那里接过了提灯,然后走到了门旁,老托卢自觉的站到了一边去。
喀狄娅提起灯笼,只觉得无力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她从未想过提灯会这样的沉重,也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虚弱到这般地步,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两个白煮蛋,林勒镇、爱德镇来的两个大厨为领主们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而喀狄娅看着那些曾经让她食指大动的食物只觉得昏昏欲睡,根本没有去尝一口的想法。
“小姐?”一个声音在黑暗中想起,让人不禁联想到老鼠的叫声,语气带着点诧异,但更多的是恐惧——说话者本人仿佛也变成了老鼠,躲在黑暗中不敢出现,不过喀狄娅已经看见了那一双映着提灯的火光的眼睛了。
她真的好像老鼠。“你在吗?”喀狄娅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怯生生的问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杀你?”喀狄娅感到很惊讶,她从未想过她会变成这样,她以为公爵已经为了她饶了——他确实饶了她的性命,“不,当然不,为什么这么问?”
“他告诉我……”喀狄娅听见那个声音微微啜泣,不过此刻牢房中的人已经虚弱到了连啜泣都做不好了,“他告诉我,要是下次再有人来,就是我的……”
喀狄娅转过头去看向了老托卢,他想要避开她的目光,不过当他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时却又愣住了,这是他看见这个贵小姐进入地牢来之后头一次表现得威严,他几乎都快以为她虚弱得连发怒都做不到了,从一开始便打心底里的蔑视她,但此刻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请您原谅,小姐……”他不知为何紧张了起来,他连忙解释道,“我们都这么对这里的罪人这么说,不然他们会不老实,成天的哭喊——”
“够了!”喀狄娅直接看向了自己的侍女,“让他离开!”
两个高大的侍女沉默的向前走了一步,原本还张着嘴打算说什么的老托卢只能乖乖闭上嘴,低下头,然后悻悻地离去了。
听着老托卢的脚步远去,喀狄娅走进了牢房,脚底下踩着稻草,她马上闻见了一股臭味,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停下脚步,她继续往前走,终于看见了那个缩在墙角里的可怜人。
喀狄娅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根本想不到她会被这般对待。她就被这样丢在了这里,任其发霉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