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崇祯末年流寇作乱以及清虏入寇时,大江南北十数万宗室子弟或是为流寇所杀,或是为清虏所害,活者可以说是百不存在,可即便是如此,在南京皇室亲藩仍然有数百人之多,其中既有藩王亦有郡王,将军者更数不胜数。
可是对于这些藩王宗亲的安置,朝廷或者说皇帝本人的态度是极为模棱两可的,一方面封藩就国是大明的传统,而另一方面,明末时藩王宗亲的无能也是众所周知的。但这种无能同样也是因为大明的“传统”——藩王虽说就国,但是自永乐后,既不领兵,亦不领土,自然在乱时,就不能拱卫皇室了。
而对于大明的宗亲来说,在经历了二十年的流离失所之后,他们一方面渴望着安定,对于朝廷将他们安置在南京的举动,感觉满意的同意,内心深处却同样渴望着就国,毕竟,虽说在南京的王府之中,相比于祖辈们就国后的生活,多了几分自由,但人总归有一些其它的渴望。
只是这些亲藩大都明白,在皇上没有明确态度的时候,他们不能主动提出就国的要求,毕竟,孝烈皇帝之后,宗藩们的表现确实让人极为失望,不仅让天下失望,皇上本人同样是失望之至极。
也正因如此,这件事一直被搁置了下来。而在兴隆三年正月,又一次,这被搁置已久的问题,被摆到了人们的面前。
桂王朱慈煊进京!
对于大明来说,桂王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毕竟,尽管桂王只是大明众多亲藩中的一个,但是因为永历皇帝出于桂王,而朱慈煊又是永历的儿子,永历朝曾经的太子,所以,他的身份是极为敏感的。
对于兴乾朝来说,朱慈煊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个隐患,也正因如此,在过去的两年零两个月中,他一直在北京为其父亲守制——永历被安葬于北京的皇陵之中,朝廷不但为他修建的皇陵,同样也为弘光、隆武修建了皇陵。
守制,并不是永久的,最终总需要面对问题。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人们似乎将朱慈煊遗忘的时候,朝廷的一纸诏书,却让他再一次进入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更是让这原本看似平静的京师,又一次涌动了一阵暗潮,毕竟,那位桂王的身份委实太过敏感,皇上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将其诏至京师?
当然,没有任何人会以为陛下可能会杀朱慈煊,毕竟,在京师关于晋藩至今不入朝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晋藩希望保全朱慈煊安全,有强藩作保,桂王的性命自然无虑了。
难道是皇上想要朱慈煊就国?
对于南京的那些宗室来说,朱慈煊进京的消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就国的希望,他们隐约觉得,陛下极有可能让朱慈煊就国,毕竟,他不可能永远于北京守制,相比于南京,广西……足够偏远了。
就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当南京的那些宗亲们满怀期待的等待着陛下对桂王的安置时,在中都的皇宫之中,朱明忠正端坐在龙椅上,静静地倾听着一个身着宫装的年轻女子,宣读来自各州府的贺报。当然,这些贺报,大抵上都是“瑞雪兆丰年”之类的言语,虽说朱明忠并不喜欢什么祥瑞,但此刻倾听着来自各地的奏折,听着地方上风调雨顺,似乎来年必定是个丰收年,朱明忠的心中依旧会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毕竟,这是他的天下。
况且国人最擅长驾驭文字了,简单枯燥的内容经过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们的笔下描述,自然让人听得津津有味。听了十来份折子之后,朱明忠才微笑着点头说道。
“好了,就到这儿吧。再听下去的话,朕可真要被他们吹捧得忘乎所以,不知东西南北,当真以为是盛世了。”
“是,陛下。”
宁云婷恭敬地向陛下歉了歉身,便将剩余的折子一并收拾了起来。这时却听另一个华服女官适时的接口道。
“陛下,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我大明可谓是日益兴盛,如今更是国泰民安,这盛世之言,可不是什么胡乱的吹捧啊。”
“盛世?这世间又岂有真正的盛世?所谓盛世,其实往往也就是老百姓有衣穿、有饭吃,可越是在这个时候,越容易出事情,纵观史书,所谓盛世之后,必定就是王朝的衰败。相比于所谓的“盛世”之说,朕倒更愿听一听盛世危言啊。盛世虽让为帝者心情愉悦,可听以危言,警以后世,才能立万世之业!”
朱明忠着摆了摆手摇头道。
无论是过去或者现在,他的身边就不乏献媚者。然而做了皇帝之后,朱明忠发现自己完全就被淹没在了歌功颂德之中。虽说一再的提醒自己的臣下不要一味的奉承。可是几乎的每天“陛下英明”之类的话语,仍然会被大臣们在不经意间带出。似乎不说这几个字,他们就不知道如何说话,当然,这也是“礼节”。
果然,朱明忠的的话音刚落,那边的华服女官立即施礼称赞道,
“陛下英明。陛下时时心怀天下黎民,实乃我大明臣民之福啊。”
这又是一句寻常的恭维话,从眼前这个女官的口中道出时,既不带献媚,也无关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