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接过了幕僚奉上的报捷文书,细细看了起来。现在送到熙州帅府的报捷文书是洮西帅司主管机宜文字武好文在巴金城写的,当时多罗巴已经投降,邈川尚未克复,宗哥川大捷也没发生,宗哥城、青唐城同样没有拿下。
不过即便在这份不完整的捷报上,熙河军取得的胜利仍然让人难以置信!甚至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多半是有人在冒功虚报了……
根据武好文的报告,巴金城大捷、驴马坡大捷、陇朱黑城大捷和麻宗山大捷的功臣,都是殿前御马直和御龙猛士直这两支官家“亲训”之军。
而担任都指挥使的又是御前三幸近之一的高俅!
所以这事儿还真不好办啊……如果是西军的将官,哪怕是经营几代的将门,吕惠卿也是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的。
可是高俅,那是官家的忠犬!打狗还得看主人,人家可是陪着官家一起蹴鞠,一起玩女人的爱犬,和王赡那个倒霉蛋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而如今的这位官家仿佛又有点护短,朝中多少人弹劾过武好古,可人家照样当界河城主,照样大把捞钱……
朝中谁不知道,现在高俅、武好古和潘孝庵这三个小人互为援引,早就结成了奸党!
而且高俅、武好古、潘孝庵这三个奸佞小人背后可还有个奸相苏东坡!
苏大奸相虽然是自家的老冤家,可眼下大家还得互相利用,暂时还不能再翻脸,要不然就斗不过蔡京了。
其实苏东坡和吕惠卿的私交并不好,甚至还是相互仇视的政敌。苏东坡担任知制诰的时候曾经草贬奸臣吕惠卿诏书,把吕惠卿骂了个够呛。而苏辙更是一再弹劾攻击吕惠卿,双方可以说是有不解之仇。
但是政坛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现在苏东坡病重,苏辙则不愿意迎合赵佶的新政。未来可以在政事堂里面和蔡京狗咬狗的,也只有吕惠卿这个新党、旧党都憎恨的恶人了。
所以苏东坡才拉了一把吕惠卿,把他当成了一枚破坏新党团结的棋子来用。
而苏东坡的用心,当然瞒不过蔡京了,所以作为蔡京党羽的钟傅就受命给吕惠卿上眼药了。
“相公,殿前御马直和御龙猛士直所取得的战绩实在可疑。如果帅司不严加查验,枢密院也一定会提出质疑。到时候朝廷还是会责成帅司并漕司严查的。”
说话的就是钟傅,他在陕西六路任职多年的文官钟傅今年五十多岁,生得仪表堂堂,略显清癯,又带着一股子久在军中之人才有的肃杀之气。
和一般进士出身的高级文官不同,钟傅是个军功路子上来的文官。他早年是李宪的幕僚,在李宪克复兰州时举荐为推官。之后就一直在西北任职,直到元佑更化才因为新党成色而罢官羁管。到了章惇上台后又官复原职,还入对面君,被哲宗大用。和陶节夫一样,成了章楶的左膀右臂。
后来章惇倒台,他又再度丢官罢职,贬到连州别驾海州安置。直到不久之前,才被蔡京启用,派到吕惠卿身边担任副使兼知熙州事。
因为半辈子在西北军前任官,所以文资的钟傅对军中的各种黑幕是了如指掌的。
在他看来,殿前御马直和御龙猛士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取得那么多的斩首和俘虏开封禁军出了名的弱,怎么可能打出这样的战绩?虚报冒功是肯定的!
而这事儿正是给吕惠卿上眼药的机会啊!让吕惠卿得罪“三幸近”,无疑是阻止他入政事堂的最佳方法。
如果吕惠卿不去揭露高俅冒功虚报的罪行也没关系,朝中还有御史台呢!吕惠卿是什么人啊?当了那么多年的阃帅,是知兵的老臣,又不是第一次当安抚。这样的老臣怎么可能被高俅这个第一次带兵的新手欺骗?如果不揭发,不调查,那就是在替高俅沆瀣一气!
而且露布报捷的又不是高俅这个殿前御马直都指挥使,而是吕惠卿主管的熙河、泾原两路帅司。到时候怎么可能不被御史弹劾?
须发皆白的吕惠卿看起来的心平气和,轻轻捋着胡须,看着钟傅:“弱翁所言极是!那么多的斩首和俘虏的确可疑……必须得仔细核查。弱翁你久在西北军中,熟知各项军务,不如就替老夫走一趟,顺便视察一番洮西军务吧。”
吕惠卿也是老狐狸,半个黑锅已经丢给钟傅了。
“下官自当效劳。”钟傅并没有拒绝,还是笑吟吟说,“不过那么多人头要数,下官一人怕也不成,还是得向相公讨要几个帮手。”
“你想要谁?”吕惠卿问。
“种师极和张叔夜,就要这二人相助。”
吕惠卿捏着胡须,笑道:“好!就调此二人助你。”
……
钟傅和种师极一起从熙州出发赶往洮西前线视察的时候,涉嫌杀良冒功的殿前御马直和御龙猛士直的将士们,正士气高昂的在向古骨龙城行军。
这又是一次两三百里的长途行军,从青唐城出发,沿着湟水一路急行军,在邈川城折返北上,沿乳酪河北上到南宗堡以北的浩亹河沿岸,再沿浩亹河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