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到最高深的伤心小箭是什么样子的?
黑寡妇不知道,高远也不知道。这门绝世神功修炼到顶尖,据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又如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这是黑寡妇从高远处学得伤心小箭之后,第一次的施展。
箭簇很短,不过半指,箭头锋利如锥,足够杀人。
高远和安谋已经撞击在一起,合神强者,一掌之威惊天动地。
黑寡妇不为所动。
当她修炼出“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时,就忘记了寂寞,射出的箭如同这句话末尾的逗号,带着一个调皮的弯钩,可以勾勒出任意的弧线。
当她修炼出“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时,就忘记了孤独,射出的箭就好像一栋那么高那么高的楼,登高望远,一目天涯。
当她修炼出“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时,就忘记了生死,射出的箭如同时光,管你是不朽还是腐烂,管你是快乐还是悲伤,管你是美人还是骷髅,时光之下,竟是腐朽。
当她修炼出“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时,就忘记了后悔,射出的箭如同憔悴,无尽相思,全在箭中,不需要倾述,只要毁灭。
至于第五重“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黑寡妇还没修炼出来,她的心境宗师差着那么一点,始终接触不到最后一重箭如天涯的境地。
此刻,箭在指尖,不在弦上。
此刻,箭在心头,不在指尖。
此刻,箭在魂中,不在心头。
恍惚间,黑寡妇忽然想起高远曾说过的话。
“有一位元十三限,从喜欢的女人手里习得这门伤心小箭。”
“他曾经是那样迷恋,当他得知喜欢的女人心有所属时,曾无言独上西楼,面对寂寞庭院自斟自饮,自狂自轻。”
“他不知道的情形下,杀了女人的父亲,被女人一刀劈在脸上,毁掉了英俊的脸。那时候他以为失去了全世界,像是站在最高的楼上,望断天涯,却没有路。”
“他做梦都没想到,女人还会嫁给他。可当他听到女人夜夜呼喊着别的男人名字时,一颗心就像是死去般。所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可你知道那思量对于不属于十年的人来说,是多么痛的领悟?”
“终有一天,他修炼遇到了瓶颈,必须另外一门功法的辅助。为了获得那门功法,元十三限决定用心爱的女人来交换。他的爱,早就变成了恨,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憔悴的不仅仅是身体,是情感,还有灵魂啊。一颗憔悴了的灵魂,什么都干得出来。”
“最后,他终于炼成了伤心小箭。成功的那一天,他用来试箭的,正是他曾经最爱的人。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死的人断肠,活的人呢?”
“修炼此箭,唯有痴情,断情,绝情,苦情,无情才可。你能做到吗?”
当时的黑寡妇没有回答,这一刻却可以坚定的回答:能!
她曾痴情于的那个男人,留下生命里无数值得回忆的篇章。虽然她早下定决心忘记,也遇到了更好的人,但她依然坚信那是生命里永远不该磨灭的一段。
她曾断情于自己的无能,日日夜夜痛苦不堪,质问脆弱的灵魂。
她曾绝情于自己的本能,遇到喜欢的人也不敢开口,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她曾苦情于自己的伪装,一遍遍的问: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勇敢,去追求之属于自己的幸福?难道我是一个寡妇,我就不能有幸福吗?
直到今日,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忘却身前身后事,所有的精气神都集中在手中的箭簇上。
小小一枚箭簇,承担的不仅仅是帝国的命运和地球的命运,不仅仅是几百亿人的生死存亡,也不仅仅是两个文明的碰撞火花。
那些东西,黑寡妇才不会在意。
她在意的是,这是高远传授给她的功法。
或许最初没有人能够想到,有一天黑寡妇会独自面对帝国的皇帝,手中的箭簇有机会解决这个地球最大的敌人。
但这个机会到来了,就不能溜走。
为了高远,也为了她自己,为了她苦苦追求的生命意义和自身价值。
我的前尘过往,再见!
那枚小箭,滴溜溜的转啊,滴溜溜的转,转的越来越快,很快就变成了一道旋转在手指尖的流光。
忽然,它化作无影无踪的光影,倏忽不见。
唯有一道意念,引领着它去往天涯遥远,去往星空辽阔,去往大海磅礴,去往人心险恶,去往时光深处,去往沉痛过往,去往未来,去往昨天,去往希望,也去往绝望。
这一箭的风情,更与谁人说?
所有被绝望灼烧过的愤懑。
所有悲欢离合之后惊觉脆弱的恐惧。
所有勘破了生死的大彻大悟。
所有平庸的喘息。
所有欲望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