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尚未至信,忽樊哙遣人押送来数名匈奴俘虏,皆是因骚扰边界,为巡边军士所获,言为冒顿宠臣者。樊哙未敢轻易处置,又不愿放人,遂使人入关送交高祖。
高祖遂令唤入道:“朕有事问汝等,若能直言,朕不记汝等之罪,即释归国也。若不能言,休怨联治之重罪。”俘虏惧死,皆称愿意。高祖乃问道:“燕王卢绾与汝单于可有关通?”
俘虏道:“有无关通仆等不知,不过燕大夫张胜为使,常在匈奴,今亦未归也。”
高祖闻言,大怒道:“卢绾果然造反了!”一时气忿,箭疮迸裂,昏倒于地。
众臣急忙救起。抚胸掐脉,半晌方醒,大叫一声:“恨杀我也!”即起身降诏,命樊哙代为燕相国,举帐下数万人,往讨卢绾。又恐俘虏走泄病情,皆令入囚,先不放归。
次日,高祖自觉病重,乃召集昔日旧臣,如萧何、陈平、王陵、夏候婴、周勃、王吸、召欧、郦商等五十余人,一同入宫。
高祖谓群臣道:“诸公皆兴汉功臣!朕自举事丰、沛,与诸公同甘共苦、生死为依,三年灭秦,五年灭楚,遂并有天下。初朕起事时,众公自爱其身,恐事不成,为秦夷族,皆不肯为先,推朕为首。朕冒遗祸子孙之险,舍身除暴,得天下以为天子,子孙自当尽受富贵,分王疆土。如今朕所封异姓诸侯,先后七反其六,天下纷纷,扰乱不甚。故朕以为,既然天下已归刘氏,异姓若得为王,必生二心。”
言至此间,令侍者将自己平所乘白马牵入。高祖拨出三尺龙泉,厉声道:“此马随我数年,乃朕所至爱之坐骑。今杀之,以示我坚决之意。”言毕,挥剑斩之,率众宣誓道:“此后非刘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如违此约,天下共击之!”群臣见其言辞慷慨,为之动容,皆慷慨激昂,泪涕横流,于是歃血为诺,誓言匡扶汉室,永不背约云云。
誓罢,君臣各自就位,高祖降诏道:“燕王卢绾与吾有故,爱之如子,初闻其与陈豨有谋,朕以为子虚乌有,故使人迎卢绾亲来对质。卢绾称疾不来,谋反明矣。燕吏民非有罪也,赐其吏六百石以上爵各一级。与卢绾从反,去来归者,皆赦之罪过,加爵亦一级。”
群臣皆称道:“陛下圣明!”
高祖复问群臣道:“卢绾既反,当立王更之。众公之意,可立为燕王?”
长沙王吴臣、太尉周勃出班道:“陛下诸子无位者,以子刘建为长,请为燕王。”高祖然之,乃立刘建为燕王,樊哙为相国佐之。刘建乃高祖宫中诸姬所生,年方七岁也。此乃汉高祖十二年春二月之事。
方过数日,南海候邹织因屡为南越赵佗所侵,欲接好大汉,乃令使者奉玉璧、丝帛来朝,高祖方在病中,得之甚喜,乃上朝降诏道:“南武侯邹织亦粤之世家也,当贵位之。今立以为南海王。”使者百拜称谢。高祖道:“朕立为天子,拥有天下,于今已有十二年矣。天下之豪士贤大夫佐我共定天下,同安辑之。其有功者上致王位,次为列侯,下有食邑。而重臣之亲,或为列侯,皆令自置官僚,得民之赋敛;女子公主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赐大住宅第室;吏二千石者,徙之长安,受小住宅第室。入蜀、汉定三秦者,皆世世免其赋税。吾于天下贤士功臣,可谓不负矣。其有不义背天子擅起兵者,与天下共伐诛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众臣皆府首从命。
汉高祖箭创复发,深居长乐宫,一卧数日。戚姬早晚侍候,见高祖呻吟不止,怨言道:“若非太子不能东征,何需陛下亲冒矢雨,舍身图贼。陛下有今日,皆太子之过也。”
高祖初不在意,奈不住戚夫人成日叨絮,却也动了怒意,暗想:“若太子争气,何用我花甲之年,不能安逸,还要劳师远征。”遂复有废立太子之意,便先唤张良商议此事。
张良当初已受吕后全子之托,又为太子少傅,当然不能坐视,于是极力阻谏。说了许多言词,高祖只是不睬。张良自思平日进言,多见信从,此番既是如此格不相入,料想难以再语,不如暂且退归,复图别计。于是张良当即告辞回府,杜门谢客,托病不出。
此事纷纷扰扰,传入众大臣耳中,当时便恼了太子太傅叔孙通,急步入宫来谏。高祖方卧未起,遂依床见之。
叔孙通问道:“窃闻陛下欲易太子而立赵王,此事属实乎?”
高祖道:“我正有此意。”
叔孙通朗声道:“昔者晋献公以宠幸骊姬之故,废太子申生而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所笑。秦始皇以不早定扶苏,使胡亥诈立,自使灭祀,此陛下亲眼所见之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啖,只生太子一人,岂可背哉!”言至此,叔孙通情绪激烈,见高祖三尺龙泉挂于床边,乃抢步上前,掣于手中。
叔孙通素乃文儒之士,忽有此举,高祖与近侍皆大惊失色。叔孙通以剑附颈道:“陛下必欲废適而立少子,臣愿先伏剑而诛,以颈血污地!”
高祖慌忙从榻中跃起,夺其剑道:“请公罢手,我不过偶出戏言而已,幸勿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