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各仓所有的征收、贮库、分发吏员,不论大小,知道来了新都尉,齐来参拜。韩信一身官服,腰挎宝剑,端坐衙堂之上,望下扫视了一遍,翻开名册,按次序一一点过。众人偷眼观瞧,堂上坐的,竟然是个白面书生,都有些惊讶。各在暗中挤眉弄眼,轻声嘀咕。
韩信看在眼里,也不理会,开言道:“再过一月,秋粮便当收割,皆要运抵仓库。一年之内,此时最为要紧。诸位身居各职,有何打算?”
只听站在前面的几个仓官道:“我等心中有数,只须按旧章操办即可,无用大人劳神。”
韩信道:“民以食为天,兵以粮为命。尔等经管多年,定知其中分量。”众人听出话中有话,都不敢吱声。
韩信站起身来,将粮库总账往桌面上一摆,猛喝道:“何谓旧章?!只怕是肥了你我腰包,却害苦了纳粮百姓,又损毁我汉家基业!本官上任,虽不到一天,然库仓内历年的账簿、各类斗量之具,我都已仔细查看过。到底存有多少积弊,诸位心知肚明。”众人心虚,一个个面面相觑,低下头来。
韩信走到众人跟前,道:“我今放两条路在这里。一是将往年不当得的钱吐出来,用来填补账面亏空,赎己之过。后一条,心存侥幸,以求蒙混过关。韩某腰中宝剑尚未发过利市,倒想借此机会一试锋芒。”
那老军排在最末,听着话耳熟,未能看清新来的大人面容。挨近一些看时,认出是昨日的那个后生,即与旁边的人轻声道:“原来是他!罢了,大伙儿都认了吧,那是老天爷差遣来的神算,诸事皆瞒不过他眼的。”便把昨日遇到的事略说了一遍,听得众人个个心惊胆颤。当即跪拜在地,都道:“我等自愿拿出钱来,以弥补亏空。”
韩信方露出喜色来,道:“韩某绝非不通情理之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事也不能全责怪大伙。今韩某奉命而来,为的是除去积弊,端正风气。诸位当知,三军用命,粮草乃为根本。如粮草不济,一旦开战,必是不堪。已过之事,可既往不咎。要能迷途知返,也就罢了。如若不然,前罪后罪并罚,决不姑息。”喝令众人回去,将各库的数目都核实好,等待垫钱填补亏缺。
不出三天,各仓的粮官皆将钱数凑齐,平了账目。
韩信大喜,对众人道:“从即日起,旧章陋习一律革除,得按新的规矩办事。收放均须公平,不可随意辱骂纳粮农户;支用放粮,按先入先出之法,库中当存新粮;一应斗量之具,皆要规范。”众人听了,谁敢不依?
一月之后,先来的纳粮户,见着大墙上张贴的布告。看过了,无不欢欣鼓舞,喜道:“莫非是做梦?”一传十,十传百,传扬开去。百姓称快,争相前来交纳。不足半月,每一座仓廒都已堆满。其间所颁布的新规,都有着落。众人各施其职,即便是宿歇守护、防火避雨之事,皆安排得滴水不漏。短短两个月,城西粮仓已是旧貌换了新颜,与以往大不相同。享到好处的种田粮户,都盼着韩大人能长居此位。这事早传到丞相府中。
城西粮仓发生的事传到萧何耳中,重又撩拨起老丞相心绪来,自言道:“只因诸事忙碌,一时却未顾及到那韩信。不意一个来月,他竟又做出让人叫好的事来。”嘴里夸赞,打算明日再到宫中,去劝说汉王,求他重用韩信。
偏第二天一早,宫中来了人,道:“汉王有事,请丞相速速进宫。”萧何忙将要紧的事安排过,随了宫差,急急赶去见汉王。
汉王斜坐在榻上,受过拜,赐了萧何座位,开口道:“寡人昨夜得一梦,梦见上山遭遇猛虎,入泽撞到毒蛇。一觉惊醒,大汗淋漓,至今心存悸栗。故请丞相来,帮寡人释解此梦,看是何凶兆?”
萧何道:“虎啸山林,蛇隐水泽,乃天经地义,何来不祥之说?倒是大王,已不复往日神采,实令老臣忧虑。”
汉王道:“来汉中数月,日夜牵挂父母与家眷,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心怀忧郁,怎显笑容?”
萧何道:“臣与大王心情相同,也想早日返回故国。可叹身旁藏个大贤,大王却偏嫌他出身微贱,不肯拿来重用。倘若那人耐不得,悄悄走了,我等当真要老死此地矣。”
汉王道:“丞相怎又提起那个韩信来?一月之间,已两次封官,寡人何尝亏待过他?”
萧何道:“河浜湖泽,难藏蛟龙;穷山疏林,难养猛虎。自古圣帝明王,量才录用,因人授职。那韩信实为国家栋梁,若只委以连敖、都尉,终究是大材小用,有失轻重。”即把韩信如何点兵,如何整肃粮仓的事叙说了一遍。
汉王听了,颇觉意外,道:“确有几分才干。寡人择时再封他官职,你看如何?”
萧何道:“除非拜为大将,方可留得住他。”
汉王稍加思索,说道:“爵不可滥加,权不可轻与。韩信未立寸功,尚无威信。若骤然加封元戎,随来的那班弟兄,有几个肯服?到时必生怪怨,说我用人失察,赏罚欠当。”
萧何欲要争辩,汉王已从竹榻上站起,道:“子房别时所言的那个能人,必老成持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