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迤逦望西而行,三十里,已过废丘。人马走走停停,将士一个个心情沉闷,牢骚满腹,便走不快。到得第三天,方赶至郿县。朝南眺望,一座山峰连着一座山峰,眼见得树木参天,怪石林立,端的是嵯峨险峻。大伙皆是山东之人,有谁见过此般凶险的山道,都只叫得苦。
张良见离斜谷不远,便来辞行。见刘邦尚依依不舍,便道:“明公既到汉中,须当稳定军心,厉兵秣马,等待时机。行事且不可草率,以免招来麻烦。”
刘邦执住张良手道:“军师所言,刘季句句牢记在心。今此一别,天各一方,不知何时相会?却教某忍受这份煎熬。”说罢,已是泪流满面。
张良劝慰了几句,又与众人作别。众人跟着垂泪,不忍分别。张良上马,回首望刘邦道:“明公千万不可忘了张良说过的话,少戒烦躁。保重,保重!”打马扬鞭,望东而去。刘邦仍旧立在那里,直呆呆地睁着双眼,一动不动。
呆望多时,再无希望,正要上车离去,忽见张良拍马疾奔回来。
刘邦大喜,忙迎上前去问道:“莫非军师另改主意?”
张良下得马来,道:“适才有些忙乱,却将一桩要紧的事给忘了。请明公屏退左右,来听张良告诉。”
见众人退避了,张良方说道:“霸王在鸿门宴上放弃了杀明公的念头,非是心善,实是未曾捉得把柄。如今明公虽远走汉中,仍不足释其戒心。”
刘邦道:“如之奈何?”
张良道:“此去汉中,一路皆为栈道,绵延不绝,纵贯秦岭。我这里觅得一条计策,只须如此这般……可让天下人皆以为明公已无回还之念,亦使霸王消去所存戒心。”
刘邦听了,道:“如此岂不断了来路?”
张良道:“明公只管按此计去做,将来之事,自有天来照应。”
刘邦素对张良深信不疑,便不再问。张良交代过了,便再次作别,道:“谨记,谨记!不可误了!”策马而去。
刘邦便教樊哙、周勃在前开路,自领中军在后。唤来灌婴,让他带一万兵卒断后,却附在耳边低低交代了几句,灌婴听的清楚,依令而去。
且说樊哙领了人马走在前头,越金牛岭、大石门,顺着栈道望南而行。原来这条古栈道乃秦昭王在位之时所开凿,南起褒口,北至郿县,沿褒、斜二水依悬崖绝壁修筑而成,足有五百里。放眼远看,两岸壁立,层峦叠嶂,绵延的栈道,逶迤如蛇。抬头仰望,青天碧日成一线;低首观瞧,急流白浪竟相逐。踏步栈道,顾身旁峭壁之上,怪石嶙峋,枯松倒挂,直教人望而却步。
走了四五十里,那道路愈发的险峻,周勃道:“有谁见过接连云天的山道,单凭一支人马守住道口,便没的走!将来若要杀回去,好比痴人说梦!”众人都跟着埋怨时,忽听后面队伍里齐声嚷叫起来,回头看时,却惊得魂飞魄散。只见连天接地处,腾起一股股浓烟,顷刻之间,烈焰滚动,蔓延开来,窜烧成一条火龙。
周勃先叫起苦来:“哪个短命的,却把来路给烧绝!”众军听得烧了所经栈道,一个个都捶胸顿足,指天谩骂,叫嚷不休。前边正闹,后面中军把将令传递过来,不许停步,只顾赶路。樊哙、周勃不敢抗令,只好引领前军继续往南走。一路之上,时不时听得呜咽哭泣声。
约莫行了七八天路,方走出这栈阁道。刘邦上得马来,抬头看时,只见四面尽是青山翠谷,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众人一路颠簸而来,忽见这宜人景色,一时都花了眼,疲乏与郁闷随风飘去。
刘邦舒了一口气,顾左右道:“倒也是个好地方!”
萧何道:“自古以来,便有‘天汉’一说。一者称其美,二者颂其盛,岂能有假?”
刘邦大喜,道:“天有此意,某理当顺应。”正说间,却听鸾铃声响,见远处山坳里飞出三匹快马来。一眨眼,奔到面前,滚鞍下马,叩拜在地。众人一看,认得头前那人,不是虫达是谁?皆都喜出望外。
未及刘邦问话,虫达先道:“自从宛城分别之后,末将八个,随信成君沿沔水一路向西,未费甚么周折,便连克郧关、钖县。又设计攻破旬关,夺了南郑,得以平定汉中。本想使人传信去,却不知关中虚实,终未成行。前几日有几个贩绢的商客打关内过来,告说主公已封了汉王,料想不久便会前来。信成君便让末将专门在此等候,今果然见着。”
刘邦道:“数月以来,几经风云变幻,伤足了脑神,却把你几个给忘了。苍天有眼,教子房先生算计到有这一日。”望着北面,拜了三拜。刘邦道:“郦商现在南郑么?”
虫达道:“正是。南郑城内今已布置停当,但等主公领着人马来。适才末将已差了小卒送信过去,到时必出城来迎接。”刘邦大喜,便让曹参约束军马缓行,却教虫达引领,沿路说说笑笑,朝南郑进发。
闲话少说,不足一个时辰,已来到南郑西城门外。郦商引王吸、召欧、杜得臣、郭蒙、元顷、孙赤、陈濞七个,领了三千人马,早在城门外迎候。见刘邦从车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