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戒第六日,赵高已经将新秦王即位的事宜铺排妥当了。
依赵成阎乐谋划的简略礼仪,午后子婴出斋宫,先拜祭太庙以告祖先更改君号事,再在东偏殿书房与赵高“商定”百官封赏事,次日清晨在咸阳宫大殿即位,封定新秦国大臣即告罢了。赵高原本便没将子婴即位看得如何重大,用过早膳的第一件事,便是与赵成阎乐会商如何再派密使与刘邦立约。
未曾说得片刻,老内侍韩谈一脸忧色地匆匆来了。韩谈禀报说,公子子婴夜得凶梦,不做秦王了,要回陇西老秦人根基去,派他来向中丞相知会一声。赵高听得又气又笑,拍案连说荒诞不经。阎乐冷笑道:“猾贼一个!无非不想做二世替罪羊而已,甚个回陇西,糊弄小儿罢了。”赵成黑着脸怒道:“贱骨头!添乱!我带一队人马去将他起出斋宫!”赵高板着脸道:“如此轻率鲁莽,岂能成得大事?子婴父亲迂阔执拗,子婴也一般迂阔执拗。你若强起,那头犟驴还不得自杀了?”见赵成阎乐不再说话,赵高一摆手道,“备车,老夫去斋宫。”阎乐道:“我带材士营甲士护送中丞相。”赵高大见烦躁道:“护送甚!咸阳宫角角落落,老夫闭着眼都通行无阻!继续方才正事,老夫回来要方略。”说罢对韩谈一招手,大踏步出门去了。
赵高吩咐韩谈坐上他的特制高车,辚辚向皇城驶来。路上,赵高问韩谈,子婴做了何梦?韩谈说,子婴只说是凶梦,他不敢问。赵高问,子婴部署了家人西迁没有?韩谈说,只看到子婴的两个儿子哭着从太庙出去了,想来是子婴已经让家人预备西迁了。赵高问,听闻子婴两子多年前习武,目下如何?韩谈说,习过两年,皇族之变后都荒废了,两人都成了病秧子,也成了子婴的心病。赵高淡淡冷笑着,也不再问了。
片刻间车马穿过皇城,抵达太庙。赵高吩咐护卫的百人马队守候在太庙石坊道口,自己单车进去。韩谈低声道,中丞相,还是教护卫甲士跟着好。赵高揶揄笑道:“此乃嬴氏圣地,老夫焉敢轻慢?”脚下轻轻一跺,宽大的驷马高车哗啷甩下马队,驶上了松柏大道。从太庙旁门进了斋宫,迎面一座大石碑当道,碑上大刻“斋宫圣土,车马禁行”八个大字。赵高冷冷一笑,还是脚下轻轻一跺,高车哗啷啷飞过石碑,飞进了森森清幽的松柏林。见韩谈惊得面色苍白,赵高淡淡笑道:“老夫不带军马进太庙,足矣。嬴氏败落,宁教老夫安步当车乎?”韩谈连连点头:“是也是也,中丞相功勋盖世,岂能效匹夫之为。”说话间,高车已到斋宫庭院门前停住了。韩谈连忙抢先下车,扶下了赵高。
“中丞相到——!”斋宫门前的老内侍一声长长的宣呼。
“我来领道。”韩谈趋前一步,一脸惶恐笑意。
“不需。”赵高淡淡一句,径自走进了斋宫庭院。
韩谈亦步亦趋地跟在赵高身后,从敞开的正门连过三进松柏院落,一路除了特异的香烟缭绕气息,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幽静空阔如进山谷。赵高踏上了第四进庭院的正中石屋的九级石阶,兀自揶揄着嘟哝了一句:“将死猪羊,尚能窝在这死谷素食,当真愚不可及也。”一边说一边一脚踢开了正门,厚重的木门吱呀荡开,赵高一步跨进了斋宫正室,绕过一面高大的黑玉屏便进了东首的斋宫起居所。眼见还是没有人影,赵高沉声一句:“子婴公子何在?老夫来也。”话音落点,一个少年内侍从起居室匆匆出来一作礼道:“启禀中丞相,公子已做完最后一次沐浴,正欲更衣。”赵高冷冷道:“不欲为秦王,还信守斋戒,何其迂阔也!”韩谈连忙趋前一步道:“中丞相稍待,我禀报公子出来会晤。”
“不需。老夫连始皇帝光身子都见过,子婴算甚。”
赵高一脸不悦,推开了起居室门,大步走了进去。屋中一个少年内侍惶恐道:“大人稍待,公子片刻出来……”话未说完,赵高已经推开了通向沐浴房的厚厚木门,一片蒸腾的水雾立即扑面而来。赵高径直走进水雾之中,矜持地揶揄地笑着:“公子不欲做秦王,只怕这斋宫便再也不能消受了。”弥漫水雾之中,子婴的声音遥遥飘来:“中丞相不能擅入,斋戒大礼不能破。我立即更衣,正厅相见。”赵高一阵大笑道:“此乃公子反复无常,自甘罚酒也!老夫既来,敢不一睹公子裸人光采乎?”尖亮的笑声中,赵高走向了浴房最深处的最后一道木门。
在厚厚木门无声荡开的瞬息之间,两口长剑陡地从两侧同时刺出,一齐穿透赵高两肋,两股鲜血激溅而出!赵高喉头骤然一哽,刚说得声:“好个子婴!”便颓然倒在了水雾血泊之中。门后子桓子陵一齐冲出,见赵高尚在挣扎喘息,子桓带血的长剑拍打着赵高的脸庞恨声道:“赵高老贼!你终有今日也!”旁边子陵骂声阉贼乱国罪该万死,猛然一剑割下了赵高白头,提在了手中。子桓奋然高声道:“父亲!赵高首级在此!”水雾之中,戎装长剑的子婴飞步而来,韩谈也疾步进来禀报:“君上,皇族皇城义士已经集结了。”
“立即出宫!带赵高首级缉拿余党!”子婴奋然下令。
四人风一般卷出斋宫,依照事先谋划,立即分头率领皇族与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