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这天,正是大夫人的生辰。天还朦朦亮,便能闻见婆子丫鬟奔走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杜流芳在床上被吵得再也无法入睡,索性爬起身来,捧了脸瞧着窗柩外一轮还没有完全隐去的月牙发呆。
若水进屋替她绞了面,又施了一层淡淡的粉,这才从衣橱里取出一件水芙色拖地绣花百褶裙,与杜流芳换上。袖口和领口处都绣着一圈精致的白玉蝴蝶,衬得杜流芳更加肌肤若雪。上罩淡粉色绣玉兰坎肩,腰间系着一条水云色软玉带,五色香囊挂在身侧,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将衣服换好,若水这才开始将杜流芳的青丝打散,替杜流芳挽了一个双环髻,鬓边缀了几颗饱满圆润的粉珍珠钗,额前垂着一只蝴蝶流苏金钗,与那衣衫袖口领口出的白玉蝴蝶相得益彰。既显得俏皮又有几分少女的生机,杜流芳很是满意。等用过了早膳,已是到了给继母请安的时辰。
今日是大夫人的生辰,除了杜府的人,更有大夫人娘家人还有一些亲戚临门。她可不想被人诟病说不尊嫡母。
祥瑞院中,大夫人早已收拾妥帖。今天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繁花缎衫,外罩一件五彩刻丝朱红短褂,腰掐水红色撒花褶裙。她本清瘦苍白的脸颊抹了点儿胭脂,螺子黛又长又细,瞧起来与之前缠绵病榻之时有着天壤之别。她黑亮的秀发尽数挽起,绾作飞天髻,额头缀着一颗又大又亮的祖母绿,髻角两边各垂着珍珠宝石串成的璎珞。大夫人稍一扭头,便能闻见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经过刻意的装扮,大夫人瞧起来精神了不少。好似往前那个貌美精明的大夫人又回来了,可是细细瞧下来,大夫人的眼角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鱼尾纹,额角也带了皱纹,双眸也不似以往清亮,双鬓之中夹杂着些许的白发。
张妈将大夫人扶起来,殷勤地道:“夫人,许老夫人这会儿已经进了府,正往这边赶呢。”
对于大夫人来说,母亲如今就是她的庇护。她赶忙站起身来,由着张妈将她扶出屋去,站在屋檐下,等着许老夫人的到来。此刻她压抑的心情总算得到了释放一般,母亲来了,定要为她向杜流芳讨回一个公道。大夫人紧紧捏住拳头,将指甲插进肉里。
等了半柱香的时辰,终于见着一个老态龙钟的白发老妇被一群装扮奢华艳丽的夫人小姐拥进院子来。那打首的便是许老夫人。大夫人见了自己的母亲,眼泪一下就滚落下来。那种无法与人言说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许老夫人见自己疼爱的女儿饥瘦如柴,心中像是被刀割了一般疼。她三步并作两步,朝大夫人靠近,最后两人抱在一起,便是失声痛苦。
许大夫人一干人等赶紧过来劝,“母亲,小姑,你们要当心身子啊,亲人见面,本是高兴的事情,快别哭了,免得叫人看了笑话去。”
“是啊,”大夫人很快擦了眼泪水,若是自己将一双眼睛哭水肿了,岂不更让杜流芳称心如意?于是一群人便涌进了祥瑞院的主屋去。
“外祖母,杜流芳实在是心狠手辣!二姐的腿伤就是被她设计的,现在轮到母亲,不知道接下来她还要出什么阴招来对付我们呢!可怜父亲每每向着她,根本就不听二姐母亲的解释!”杜若雪跪在地上放声哭泣,那滚滚而落的眼泪很快濡湿了她新换的裙衫。
许苏林也是个耐不住之人,上次她弟弟就是被这个贱人打伤,在床上躺了二个月。即使现在,他都是闻杜流芳三个字而色变。这个杜流芳实在是罪无可恕,如今竟敢欺负到姑母和表妹的头上来,她登时愤恨难耐,一双漂亮的眼眸里蕴含着的全是阴森毒辣,“这个贱人,祖母一定要帮姑母和表妹,除掉这个可恶的人啊!”
此时,但闻那帘子一响,从外钻进一个面色清冷的女子,但见她双眸深沉若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悠然问着:“表姐这是在说谁呢,竟然这般深恶痛绝?”
许苏林哪里晓得前一刻还在说杜流芳的坏话,下一刻这人见钻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她不由得往后一缩,但转念一想,这屋子里人皆是维护自己的人,她又何必惧惮杜流芳?蛮横可是许苏林的拿手菜,她自然运用的得心应手。“哼,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谁刚从这外屋进来,我说的就是谁!”许苏林冷哼一声,眼高于顶,一副要给杜流芳下马威的模样。
“哦,”杜流芳像是颇来了兴致,“大家不都是从这外屋进来的,难道表姐是在骂在场所有人是贱人么?”
许苏林被杜流芳的反诘给噎住,这个杜流芳还真是伶牙俐齿!
还不等她多说,但闻杜流芳犹自一叹,“这屋中不乏长辈,表姐这话未免太不尊重长辈了吧?”一个尊重长辈、不懂孝道之人何以立足于世间!
许苏林被杜流芳激得面色一红,登时又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别不懂装懂,我说的是你这个贱人!害我弟弟卧床不起,害得二表妹半身不遂,杜流芳,这杜府不是你说了算,别以为你在这杜府可以横着走!”
“哦,”杜流芳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这杜府本就不是我说了算,不过难道轮得到你这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表姐说了算?”杜流芳语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