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正铭脸色苍白,道袍上的血水早已凝固,他坐在腐叶烂泥上,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式,胸膛毫无起伏,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死了很长时间的尸体,然而在他的体内,那两道气息依然在不停冲突厮杀
通天丸的药力和半截道人的天启境气息,把他的身躯和原本的气息尽数清除干净,变成一个仿佛是空着的桶,身周那些极毒的雾瘴,不停地向着他的身体里涌入,以最小的尺度不停改造着他的身体。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谷底的密林里始终天光晦暗,不知是晨还是暮,云正铭的身体微微颤抖,哇的一口喷出血来。
匪夷所思的是,这口血竟是黑色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带毒雾瘴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云正铭身体里的血变成了黑色,看上去像是墨汁,又像是泥沼里的腐水!
多日前,在南海舟上舷畔,生出了一朵黑色的樱花,云正铭摘下那朵黑色樱花,佩在自己胸前,此后便再也没有取下来过。
在逃离山窟和董事会的过程中,他胸前这朵黑色樱花,染了很多血,红黑相间,格外艳丽诡魅,此时被黑色的血重新涂染了一遍,顿时泛出幽幽的黑芒,然后光泽迅速敛灭,只余下纯净的黑,寒凉有如黑夜。
坐在腐叶的云正铭,整个人也仿佛变成了一朵黑色的樱花,体表温度渐越寒凉,渐渐融入周遭的环境之中,仿佛变成了雾瘴里的一部分,变成了一堆腐叶。
有色泽斑澜的毒蛇,在腐叶滑游而至,围绕着云正铭的身体转了数圈,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然后游走。
又有面若厉鬼的山猴,怪叫着在林间荡来,蹲在云正铭的身体旁边,骚首弄姿,呼啸唤伴,然后很无聊地离去。
有枯叶飘落。
有风起,枯叶再次飞起。
云正铭依旧坐着,无知无觉,与周遭融为一体。
此时,即便是修行者仔细感知,也无法将他分离出来。
而这,正是晋入元婴期最明显的象征。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云正铭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的眼眸里不再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对未知前途的惘然,更没有什么痛楚,有的只是平静和冷漠,对世界和自己的平静,便是绝对的冷漠。
他站起身来。
胸前那朵黑色的樱花愈发幽黑,欲滴。
便在这时,一朵纯粹由气息凝成的樱花,在云正铭的身后绽发。
那是他的本命樱花。
同样也变成了黑色。
就在这朵黑色本命樱花绽放的一瞬,密林雾瘴里,被一道寂灭的气息所笼罩。
正在腐叶底歇息的那条色彩斑澜的毒蛇,身躯一僵,然后死去,而远处林中的鬼面猴,惊恐怪叫着,向着更远的地方开始逃亡。
……
在北陵的追剿下,尤其是随着神话集团的加入,逃亡的人,现在只剩下了十几人,统领们也只有五人还苟活着。
这些曾经在神话集团拥有无上荣光的人们,如今成为了罪人,像狗一样在神话集团四周的山林里逃亡。
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几乎每天都有重伤的人被抛弃,他们不知道逃亡要逃亡多久,更令他们心生绝望的是,他们不知道这场逃亡的尽头是什么,哪怕是绝望的末路,至少也知道末路在na里。
他们现在是神话集团的罪人,在昊天的世界中,没有任何势力敢收留他们,唯一有实力收留他们的天道盟,绝对更愿意砍掉他们的脑袋。
他们逃亡道路的尽头会在na里?
他们会以什么方式死去?
紫墨的容颜削瘦,神情疲惫,眼神里充满了麻木。
他看着暮色中山下的原野,看着那片疆土,知道那里的道观们都已经拿到了自己这些人的画像,就算想要潜入民间,也已经无法做到。
想着逃亡之初,对着漆黑夜色默默许下的愿望,紫墨脸上流露出极痛苦地神情,喃喃说道:“只要能够活下来,我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与灵魂都奉献给冥王,不惧万世沉沦,然而……这是何等样的妄自尊大啊,冥王又如何会在意你我这些蝼蚁,你即便想奉献,又na里能够接近这样伟大的存在?”
“凡俗想要接近伟大,往往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一个引路人。”
崖畔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
紫墨神情骤变,身后的十余名逃亡者,更是以最快的速度,拿起了手中的武器,警惕地望向崖畔,随时准备攻击。
一名年轻男子站在崖畔,看着落日的方向。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道袍,正好挡在落日之前,所以身影显得极为幽暗,微寒的秋风从原野间来,顺崖壁而上,卷动黑色道袍的袂角,不时漏过几缕暮光。
逃亡者们都曾经在神话集团生活过很长时间,看着崖畔的男子,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某种幻象,仿佛看到了昊天的影子。
又或者是看到冥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