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觉得喉咙发干,张了张嘴,却连一丝音节都没有发出。公交车一颤,继续往前开去,林静呆呆的看着,只见王伯趴在后窗那儿看着她,面无表情,而那个女人,与林静错身而过的女人,似乎就坐在王伯附近。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的九点来钟,林静脱去身上沾了纸灰屑的衣服,靠在沙发上怔怔的出神。好一会儿,才想起陆尧的那条微信,掏出手机,发现没电了。找了充电器,cha上,再看时间,已经接近十点。开机,打电话,对方却一直都提示占线,林静开始觉得心烦意乱。
随手碰到床头柜,半掩着的小门打开,露出湖蓝色的一角,林静一怔,伸手将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本相册,有些年头的那种,是父亲留下的,也是她从家中带出来的唯一一件属于父亲的遗物。打开,是一张张精心黏贴的照片,有父亲的,但大多数都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也有母亲的,总是微仰着头,摆出当时来说很时髦的动作。当然,更多的是她跟姐姐,早期都是在影楼照的,小小的乖乖的,小木头一样的站着。再后来家里买了相机,父亲在某种程度上就充当了摄影师,拍的景致多了,她跟姐姐的动作也越来越放肆,越来越活泼。
林静捧着相册,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想起三十多年来,似乎都是父亲在默默的守护着她们,为她们付出,而她跟姐姐,甚至母亲,都很少为父亲做些什么。现在,当她想要为父亲做些什么的时候,却什么都做不了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她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以及隐藏在那几个平凡字眼背后的痛楚。
双膝向上,并拢,头向下低,抱着相册,林静发出压制着的呜咽声。一声猫叫,传过深深的夜色,钻到耳朵里。林静猛地一颤,相册落了地,一张发黄的照片从里头飘了出来。
照片是在一座院子里拍的,背景是一棵树,长满了黑压压的果子,从树叶的形状来判断,应该是棵柿子树。一张长凳上,坐着三个人,父亲抱着她,而旁边是一个与父亲年纪相当,表情却明显有些拘谨的男人。
林静忽然就记起来,那大约是她七八岁的时候,一次跟着父亲回乡下,正好碰到一个自称是某报社下来采风的男人,于是便有了这张照片,而父亲想要购买相机的想法,也是那个时候形成的。
“王伯?”林静想到在公交车上那位老人的话,再看看眼前的照片,于是很自然的就将所有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像是一只小虫,在心里一拱一拱的,林静忙拿起了手机,拨打到了母亲那里。
“喂?”林母的口气淡淡的,似乎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
“王伯,你还记得王伯吗?就乡下,我们老家,住在村头的哪家,院子里有棵柿子树的?”此时的林静已经顾不得跟母亲之间的问题,她只是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个王伯的事情,而且没有来由的心情紧张。
“王伯!什么王伯?”
“就是在乡下老家,跟爸爸年纪差不多,两个人关系可能还很好的那个王伯。”林静尽可能的形容,但她发现自己的语言很苍白,因为除了眼前那张照片以及傍晚公交车上的偶遇之外,她对于那个王伯也没有任何能够唤起的记忆。
“哦,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王老实呗。”林母哦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话来:“你问他干嘛?咱们家和他们很多年都没联系过了。”
“我见到了他。”林静轻轻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你说什么?你说你见到了谁?”电话那端,林母声音大的反常,尽管她一项都是大嗓门,可那声音中明显的带着几分恐惧。
“我见到了王伯,在爸爸的葬礼之后,一辆公交车上。”林静轻声的叙述着,表情是敬畏的,小心翼翼的,唯恐惊了什么似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王老实,但我小时候跟爸爸去过他们家,还有一张合影。”
“啪!”的一声,是林母落地的声音,电话跟着也被挂断了。
时间似乎停滞了有那么一两分钟,就在林静思考着要不要再打电话给母亲的时候,林母的电话抢先一步打来了。
“你发誓,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林母显然已经平静了许多,但声音里明显还带着几分恐惧和几分怀疑。
林静预感到了什么,那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她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手机,缓慢的张开了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有必要骗你吗?况且,如果不是今天遇到的话,如果不是他认出了我,主动跟我提起来小时候的事情,我根本就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位王伯。”
“你说……”林母的声音开始抖动起来,像是胡乱颤抖着的音符:“你说是他主动给你打招呼,他知道你是林静,你是我们家的孩子?”
“嗯!”林静轻轻的嗯了声,仿佛再次听到了母亲手机落地的声音,但这一次信号没有中断,而沉默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您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林静缓吸了口气,“那个王老实究竟是谁?为什么听到他,您会不自觉的紧张,甚至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