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于乐菱罚余下二十几个家丁拔除清水轩所有的杂草，以作惩罚一举两得。
回头说说被柳芽撇在院子里的周顺。
“呵呵。”周顺一直望着柳芽的背影，喃喃笑道，“爷对夫人的好，这才刚开始，你就高兴成这样。切！”说罢，转身朝大门方向急步走去。远远望见门槛正中坐着一位体形相当眼熟的白衣男子，连忙跑上前去，想要看个究竟，白衣男子微微侧过头，沉声质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周顺伸手揉了揉眼睛，一向有洁癖的夜子骞；一向不愿意涉足清水轩，来了也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离清水轩的夜子骞……此刻居然坐在清水轩玷满污泥的门槛上？
周顺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得吡牙咧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这才惊讶非常地问，“爷，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夜子骞淡淡地回了句，“新靴子磨得脚痛，坐下来休息片刻就走。”
周顺看看夜子骞神情淡然的侧脸，看看分散在院子各处拨除杂草的几名家丁，瞬间挨着夜子骞坐了下来。只是夜子骞面向门外，周顺面向院子里边。
“里边怎么样了？”夜子骞突然问。
爷是想知道夫人怎么样了吧？周顺如此想着却没有说破，揉了揉眼睛，敷衍道，“太远了，看不太真切。”
“姓于的应该不会寻死了。”夜子骞长长地吁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我们走吧。”
“侯爷！侯爷！您的扇子！”稚嫩的童声，一声比一声清晰，夜子骞不由得停下脚步。
回过头，见一个四岁左右，长得极为水灵，全身却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小女孩。纤细的小手不停地挥动着手中折扇，快步朝自己跑来，嘴里不停地喊，“侯爷，您的扇子！”
夜子骞知道这是孪生姐妹的其中之一，却不知道她唤作于清还是于水。
怔怔看着，这就是自己一直视作耻辱的孩子？此刻见过她，心中为什么没有丝毫的恨意，反而有丝丝的……怜惜？
直到小女孩近前，把扇子塞到他的手里，他才缓过神来，乍一开口，声音冰冷如往常，“这是谁给你的扇子？”
“回侯爷。”小女孩朝夜子骞不慌不忙地欠了欠身，童声清脆动听，“这是娘亲要小的转交给侯爷的……”
该唤自己一声“爹”的孩子，竟称自己为“侯爷”？自己的孩子，在自己面前竟然自称“小的”……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得好长好远。
夜子骞瞬间俊脸扭曲，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姓于的！有你这么教小孩的吗？
小女孩丝毫不理会夜子骞脸上的表情变化，像背书一样，脆生生地接着说，“娘亲要小的转告侯爷，每次出门，记得收好自己的扇子，不是每次落下，都能够有幸拾回的。就好比这把扇子，侯爷若未拾回，便是永远地失去了。即使侯爷花了同样的价钱，买了同样的一把扇子，画上同样的图案，写上同样的字，那它也不知侯爷之前落下的那把扇子。”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接着说，“哦，对了。娘亲还说，有些东西可以替代，但对某件东西的感觉，是替代不了的。所以，侯爷务必收好这把扇子，切莫再丢了。好了，娘亲要我对侯爷说的话，全都说完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不理会表情错愕的夜子骞，不理会瞪着双眼，嘴巴张得大大的周顺，调皮地转过身，撒开手脚瞬间跑没影了。
“爷，别看了。”周顺率先回过神来，举手在夜子骞面前挥动了几下，“她早走了。”
夜子骞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折扇，望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伤感，“我怎么突然觉得，心好像在瞬间被人掏空了一样？”那把扇子，其实是他故意落在院子里的。原以为她会打着还他扇子的口号来见他，没曾想到，她竟然让别人替她还扇子，可见她……真的，彻底地，把自己给放下了。
一个自己恨透了的女人，往后不会再来纠缠自己，本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知道答案的这一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人肆意的！狠狠地！掏过一般，疼得几乎让人窒息。
“将这把扇子拿回书房，锁在柜子里。”夜子骞将手中的扇子递到周顺的手里，郑重吩咐，“如果丢了，唯你是问！”
周顺战战兢兢地接过扇子，恭敬地应了声，“是。”
夜子骞踏着沉步的脚步，与周顺一前一后，离开了清水轩的时候，正是小女孩跑回院子里见于乐菱的时候。
“娘亲，我把扇子交还给侯爷了。”小女孩见到于乐菱，童声清脆地如实禀报，“还把娘亲教我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侯爷听了呢！”
“哦，呵呵。”于乐菱将小女孩捞起来，抱在怀中，朝她清瘦粉嫩的左右脸颊轻轻地亲了一下，笑呵呵地说，“真的一字不落吗？”
“当然了！”小女孩瞪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肯定地说，“不信的话，我再背一次给娘亲听听。‘……即使侯爷花了同样的价钱，买了同样的一把扇子，画上同样的图案，写上同样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