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河洛和云辞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说起。苗望雨哈哈笑道:“两个小娃娃,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啊!”
云辞笑嘻嘻的道:“还是苗爷爷好。”苗望雨爱子早丧,又没有孙儿。无形中便将商河洛、云辞和白青崖三人视为自家孩子。三个孩子中,云辞古灵精怪,最对他的胃口。适才他看了一眼云辞和商河洛的表情,便已经猜到。所以才开口替两人解围。
胡临和商柳晨见苗望雨出面替两人解围,也不欲在人前两人难堪,遂一笑而罢。胡临突然又想起方才羽箭传书之事,便将那支羽箭连同那封信取了出来,递给商柳晨去看。商柳晨看了一眼问道:“这是哪里收到的?”
胡临道:“方才城东的街巷之上,有人隐在暗中出手。”
商柳晨凝思片刻,不解的道:“难道沧州城中还有第三股势力?隐身暗中,以箭传书,看样子是敌非友。”
胡临方才激战一场,口干舌噪,端起桌子上的冰茶饮了一口。顿时一股苦涩自舌尖传来,胡临不由地眉头大皱,差点将茶水吐了出来。众人见胡临窘迫的样子,不由地笑了。商柳晨笑道:“如此深夜,园中的仆人早已休息,只能委屈你了。”
胡临笑道:“此茶入口虽苦,可后味清冽,极是不错。也正合人生先苦后甜的道理。”胡临将目光投向商河洛和云辞两人。两人赶紧低下头去,心道:“那么苦的茶,我才不要喝呢!”
苗望雨、邵东阳等人见状哈哈大笑,一时之间,厅上其乐融融。苗望雨和邵东阳起身告辞,商柳晨道:“东阳先生,苗叔叔年岁已长,当该早已休息。”亲自起身相送。众人议论几句,对今夜之事,有诸多不解之处,却都一头雾水,茫然无解。商柳晨笑道:“此刻沧州城中风雨满楼,但终有雨过天晴之时,我们不必太过担心。”
此后一连十数日,沧州城中平安无事。先前风雨飘摇的局面一下子安定了下来。苗望雨将暗流各地分舵的高手又抽调了一批,秘密赶到沧州。将沧州城中的商柳晨等人的暂住之地白鹿园围成了铁通一般。普通江湖人物,根本靠近不了。那夜给胡临飞箭传信的神秘人物也一直没有出现。沧州城中,夏日炎炎,道边的杨柳低垂,似乎也是不耐其寒。城中的富贵之家,往往役使人力,将冰凉的井水浇在屋顶,沿着檐瓦缓缓流下,借此来消暑纳凉。沧州城中,盛夏时节最有名的地方便是帘雨阁。纵使青天朗日,帘雨阁中一直都是帘雨不绝。故人谓之“帘雨阁”。帘雨阁的小楼之中,琴声悠扬,舞姿曼妙。屏风后面一位老者斜倚着玉案,金樽在手。旁边一位女子手中玉壶,侍在一旁斟酒。
那老者便是帘雨阁的主人,慕容先生。慕容先生闭上双目,饮一口樽中美酒,一只手合着琴声,轻轻敲击着玉案。发出“笃笃”的声响,清脆明快,与琴声丝丝入扣。这位慕容先生竟然也是一位精通音律之人。
琴声时而急促,若春雨骤来;时而轻缓,若小桥流水;时而高扬,若雪鹤冲霄;时而低转,若鱼游浅低。变化之妙,令人惊叹。那慕容先生斜倚在玉案之上,竟然能和着琴声,丝毫不乱。一樽酒毕,侍立一旁的女婢有斟满一杯,慕容先生又持酒在手,边饮边敲。如此三杯酒入肚之后,那琴声锵然一变,隐隐又刀戈杀伐之气,若霸王破釜,似韩信背水。慕容先生抛掉手中的酒樽,猛地睁开双眼,一只手敲击玉案之声更加的急促。若雷暴之雨,点点滴滴,打在青砖黛瓦之上。
“呛”的一声,琴声终于复归平静。慕容先生也住手不敲。屋外鼓琴之人盯着屏风看了半晌,似乎目光要穿透屏风,看向慕容先生。慕容先生突然哈哈大笑。屋外鼓琴之人也哈哈大笑,虽然隔着屏风,但两人却似乎都已经看见了彼此。
突然那尾瑶琴琴弦根根断开。屋外那鼓琴之人却似乎没有看见,依旧狂笑不屑。屏风后慕容先生面前的那张青玉案,突然上面出现了许多道裂纹。突然“啪”的一声,碎成一堆碎片。慕容先生也似乎没有看见,依旧大笑不歇。
“恭喜教……慕容先生,功力又有精进,小老儿自愧弗如远甚。”屋外那鼓琴之人笑道:“瑶琴既毁,世上再无李易年。”说道后半句之时,那人语气之中显露出一丝遗憾。
“李兄客气了,若论扶琴之技,当推李兄为天下之首。”慕容先生笑道。
原来方才那扶琴之人名叫李易年。李易年乃是名动天下的大乐师。曾有人为求他一曲,不惜自岭南之地,千里迢迢,远上帝京。李易年盛名之时,许些当朝权贵都请他不动。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易年以有落魄之时,十年前李易年因一句“君王不解瑶琴曲”,被贬谪到塞北苦寒之地。自此再无消息。世人喜新厌旧,只十年间,一代新人胜旧人。如今天下,早已没有了李易年的盛名。他本被贬谪塞北苦寒之地,终生不能回头南望,但今日却出现在了沧州城中。
李易年听了慕容先生的话,长长一口叹息,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当中。不由地将头摇摇,叹道:“江湖已远,何必再提。”
慕容先生笑道:“李兄不必灰心,江湖说远,便也远,说不远,便也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