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多年后,深大90年代中期走出来的一部分人,在商务论坛之类的活动场合互相遇见,依然总是会有人笑着提起某个人,说:
“讲道理,其实当年深大很多人都欠他一句道歉……至于我们这些,今天能在这里见面的,后来还多欠他一句谢谢。”
于是旁人追忆往事,想起他说“我真厉害”,“我很有钱”的当时,那副招人厌的样子……不禁莞尔,笑着道:“你这说的,好像那家伙会稀罕似的。”
是啊,提起话头的这位想了想,他大概是真的不稀罕的。
其实在深大的那些年,包括之后的几年,除了后来还在他身边的某几个人之外,他始终也没主动为其他人具体做过什么。
多数时候,他都只是像一面旗一样地飘在那里。
但是,那就足够影响很多人了。
当天晚上,在06宿舍,熄灯后一群人躺在床上没睡。
“老江,你说这样真的是对的吗?把钱的位置摆高,把步子迈出去……”叶爱军辗转反侧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市场经济蒙头一路走下去,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对比后来的大学生,这个年代的天之骄子们似乎总是更喜欢忧国忧民。
“会的。”江澈几乎没犹豫就做了回答,想想,这条路上主观,客观的,可避免,不可避免的失误,应该确实是犯了一些。
而其中有一条颇为让他感慨的,大概就是“辜负了实业”。
其实在90年代市场经济刚起步的这个阶段,实业才是最多人的选择,实际做出的贡献也最大,但是后来……
江澈前世创业后认识有一批人,其实包括很多做实业的老板。他们和江澈一样,差不多都在21世纪初的那些年达到了人生的最辉煌阶段,手握大量财富。
而后,有些懒散的,或贪图享受人生的,一批买房置地,自己移民国外了,还一批当了大寓公和炒房团的主力。
另有些路子野的,趁着全国各地一股脑儿划建工业区的机会,到处圈地,圈了就扔着,然后贷款再圈地,从来也不急着把工厂办起来。
后来回头看,这批人大多都发达了,富贵安闲。
相反,另一部分孜孜不倦发展自身企业,一次次将财富和资金都投入进去的老板,结局大多不太好,最后或看清大势已去,不得不放弃,或一直苦苦支撑,最终无力回天。
总之后来的那些年,江澈广告公司的老客户们,几乎就这两条路,都跑得死得差不多了。
当场,江澈这么直接说“会的”,06剩下五个人都愣住一下,忍不住继续追问:“那你又说这是对的?”
“是啊。”关了灯的宿舍里,江澈语速平缓地清晰说道:“步子迈出去了,路途上肯定会犯错……但是如果不迈这一步呢?”
没人回答,江澈顿了一下,自己继续,说:
“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其实就等于全错。”
“好了,都先迈好各自眼前的步子吧,十点了,快睡觉。”
差不多时间,深城登峰乳业公司。
1994年的深城是国内少数几个夜晚时间已经算热闹起来的城市之一,所以,郑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这件小事,其实不仔细也不容易发现。
围墙外的街道上,曲沫把目光从车窗上转回来,对身旁开车的游明羽说:“明羽,车停一下。”
游明羽停车,困惑问:“怎么了,你要下车么,你去干嘛?”
“哦,我回公司拿点东西,你等我一下。”
曲沫下车后一路小跑,上楼梯,然后慢下来,放轻脚步走到郑忻峰的办公室门口,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摆出扑克脸,预备好敲门,然后平静问候。
但是门并没有关严,留了至少20多度的一个角度,曲沫注意到了,小心翼翼地又往里推了点儿,探头看了一眼。
郑忻峰趴在办公室上睡着了。
曲沫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他睡得很死,钢笔没盖笔帽,面前的桌上还摊着新品奶茶的营销方案,上面有成片的删划和改写。
曲沫帮他把笔帽盖上了,天知道这家伙摔坏了多少笔头,
“字写得真难看啊,还那么潦草,总害我看不懂……唔,然后就说是我的工作问题,要惩罚。”站在办公桌前看了一会儿,曲沫脑海里想着:难得,这家伙终于无害了。
至于他平常的样子……他的目光,最近似乎总是在自己的屁股上打转,充满戏谑,不怀好意。
曲沫想到这面颊发烫,作势恶狠狠地朝郑忻峰挥了挥拳头。
…………
“二十分钟,你拿什么了?”
曲沫回到车上的时候,办公室里依然睡着的郑忻峰身上多了一件西服外套,车里游明羽指着手表问曲沫,又看了看她空空如也的双手。
“拿……”曲沫支吾了一会儿,说:“是我记错了,其实东西没忘在办公室。”
“看来你这个秘书当得还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