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当孩子听爸妈说要带自己逛街,这个“逛”,不是广义说的去看去玩去溜达,是真的要“买买买”。
所以这是一件期待感和幸福度都极高的事情。因为实在太难得,很多家庭的孩子,基本一年也就等着一两回。
其中年前这一回是最重要的。
过年的新衣和零嘴,差不多都在这一天的表现上了,其中糖和瓜子、花生这三样家里惯例要备着的不算,要是能唆使爸妈另外再买上点儿山楂片、果丹皮、果冻和辣条,才真个是自己的,过年也不会拿出来待客。
运气好的话,嘴巴里的甜劲儿正好赶上大人们心情不错,或者干脆没辙了耍赖,坐地哭上一阵,挺住挨几下打,还能央着爸妈爷奶给买几串响炮。
这年代街道上还没有那么多车,但是摩肩接踵的人群熙熙攘攘。
城里的人被从工厂和单位里放出来了,拖家带口走上街头,嗅着商贩们当街翻炒的瓜子、花生的香味走去。
最后除了买的拎着,手里通常还抓了把“尝”的,一路嗑,一路心满意足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高高兴兴朝服装市场走去。
商贩们也偷着乐,这点儿“小损失”,其实早都在秤头斤两上了。
差不多时候,周边乡村的农家人也如同参与一个一年一度的仪式一般,把平时辛苦积攒舍不得花的钞票揣在身上,赶了最早的车进城。
南关省有一部分地方的人管进城叫“去街”,沿路和相识的人打着招呼,这个说:“去街啊?”那个说:“去看一眼。”这个捧着又说:“买吧,归正你今年挣得多。”那个谦虚回答:“哪呀,我这口袋叮当响,孩子闹得没办法了才是。这不你看,我还背了点儿干货,得先卖了才能买。”
这话说的其实也是实情,虽然口袋里未必都没有足够的钱,但是确实有不少农家人会这样做,一早把带来的干货摆在街边上,先卖了,转头再往店铺里把钱花出去。
他们习惯了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总是得盘算个有去有回,才能稳住心里头不慌,然后也才能不那么心疼。
江家一家人也没闲着,赶热闹,下午时间由李广年和马东红几个常驻庆州的带了出来逛街。
“澈儿,你来看,这件买给你怎么样?”
江妈挤在一间几乎就下不去脚的衣服店里,指着高处挂的一件红色外套,扭头问站在店门外的江澈。
江澈没影了,江妈“咦”一声,也不管,转头跟老板说:“老板,这个衣服拿下来我看看。”
店老板正在跟人讨价还价,没顾上。
“阿姨,是这个吧?”
大高个的马东红伸手就把衣服摘了下来,交到江妈手上。
旁边一群妇女看见了都说妹子你顺手也帮我把那件拿一下吧。
马东红忙着往下摘衣服。
李广年在一旁看着,心里得意:谁说我找了个大高个不好来着?我媳妇儿好着呢。
“啧,这料子,洗两次估计就得起毛。”江妈拿着衣服在手上搓了搓,顿时皱眉。
话没出声,怕坏人生意,她摇头把衣服交给马东红挂回去,转头出了店门。
等到马东红也出来了,才小声说:“那衣服成本不超过八块,阿姨门儿清,小红你一会儿要买衣服的话,记得让阿姨帮你看,帮你讲价。”
马东红开心说:“那敢情好,不过阿姨,你还是帮我选几块料子吧,你看我这个子……我都没衣服买。”
说完两人一起笑起来。
江妈人就是这样,嘴里头炫富的时候口气极大,但是实际生活中,依然不自觉保留着以前的生活和消费习惯,一点没有因为家庭财富的增长而往一个“阔太”转变的迹象。
其实这一点江家人整体上都差不太多,基本都还保持着之前的习惯,没怎么开始这种生活上的转变。
“按我说,咱家厂也别光做那些十四五岁孩子的衣服了,哪个年纪的都做,合着一家人都有得穿,好省了衣服钱。”
回到家人身边,江妈站着一边跟老公嘀咕,一边四下里找儿子,“澈儿呢?”
“刚还在呢,说是自己逛一会儿。”江爸说:“走吧,放心他拿了广年配的那个大哥大去用,不会找不着的。”
一家人说话间随着人流拐了个弯,继续向前走去。
另一边。
江澈从斜刺里突然钻出来,挡在两个人身前,笑着说:“这么巧啊?”
林俞静带着堂弟林堂堂往后退了一步,快速镇定了一下,但是依然有些慌乱说:“嗯,真巧啊,你们……你怎么也逛街呢?”
“我们,你怎么知道有‘们’啊?我现在明明是一个人。”江澈戏谑地笑了笑说:“我就说怎么感觉好像被人跟踪了呢,林姑娘你这是想干嘛?”
“我……”林俞静又是一阵窘迫,心想着我总不能说我好奇,想看看未来公公婆婆什么样吧?
“你是不是想见我爸妈啊?着急了哦,来。”
江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