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好久,他才止住笑声,眼中犹带笑意,晃着折扇,不以为意道:“是啊,我说谎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必须去为你们完成才行。”
赵无安一下子站起了身子。却忘了屋梁低矮,一头撞到房顶上,连忙俯身捂住脑袋。
宇文孤悬眼中略含责备,嗤笑道:“这幅模样,如何放心让你去斗那黑云会。”
解晖欲成两朝霸主,野心已毕露无疑,必对李唐遗民竭尽全力保住的小太子李顺赶尽杀绝,甚至他赵无安也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赵家皇帝已为伽蓝安煦烈平反,东方连漠又不知所踪。宇文孤悬给这两人留下的两条退路,其实都已不太好走。
没了造叶做倚仗的赵无安尚可一战,然而无东方连漠庇护的李顺则危在旦夕。
宇文孤悬仍然留在了蜀地。
所有人都相信,武林盟主大选那一日,解晖必然现身。
“既然我保护不了他,那干脆就化身为剑,把迎面而来的一切威胁,都斩断。”
宇文孤悬笑意悠然,说出口的话,却杀伐决然。
这正是赵无安一直以来认识的宇文孤悬。
虽然他有千百副面孔,处世圆滑,为人狡黠。
可洗去脸上一层浓厚粉饰之后,所剩森森傲骨,皆是刀戟凌然的狂放桀骜。
气沉丹田,捏指成诀,想象眼前立着一排森然的新制刀剑,指尖便悄然窜出青色气机,如冷火般吞吐焚烧。
凝视着自己指尖跳动的青气,李顺冷硬道:“若非这门弹青功夫,我会以为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李唐都已灭了多少年了?宋家已经传到了第三代皇帝,这些旧唐遗民竟然还忠心耿耿!
徐半风与程摩无奈对视一眼。
“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让我修炼成天下第一,然后帮你们夺回江山?”李顺厌恶地皱起眉头,“汴梁城里那皇帝椅子,我可一点儿都不想坐。”
程摩连忙道:“我们并非有那个意思!只是……”
“没有那个意思?话本里不都这么讲么?藏君于民,你们难道打的不是那个主意?”
徐半风抓耳挠腮道:“那是因为现在也快近大选的日子了,我和程摩合计着,不告诉您真相的话,怕是您迟早都要信不过我们……”
这两人越是恭敬,给李顺的厌恶之感反而越强。他皱起眉头,别过脸去:“我现在也没有多信你们。”
“总之,请您再多等几天!”徐半风恳求道,“就算东方盟主真的不愿搭理我们,也一定能等到宇文大人派来救兵的!现在万万不可离开锦官城,否则必死无疑!”
李顺愣住了。
徐半风的话,的确不是耸人听闻。
从白马镇到锦官城的路上,有多险象环生,都是他们一起经历的。这二人确是拼了性命,把自己拖拽到城里来。
入城之后,日子日渐平缓,他一心质疑这两人的目的,竟逐渐忘了之前的事。
他像是忽然失了所有力气,背靠上墙壁,双目无神。
徐半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关切道:“少主?”
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光临了李顺的头颅。
“……不要叫我少主。”
他艰难地伸出手,使劲摆了摆,另一只手遮住双眼。
周围所有人都知道的真相,却隐瞒了自己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他们都是怎么度过的?为什么就没有人,早一些来提醒他,告诉他他的身份?
如果他能早知道一些的话,也就能更早扛起这些本属于他的东西。就算是耻辱是苦痛,使命属于他,他也绝不会逃避。
如果他能早一些知道的话……或许师父,就不会死。
偏偏所有人都隐瞒到了现在,想要他无忧无虑地活着,想要替他分担掉那份无谓的使命。
如果能再选择一次,回到三十天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那个当学徒的少年,穿过墙洞,怯懦地逃亡。
再不济,也要回过身去,陪在照顾自己二十年的师父身旁,与他一同运那满天青气。
能与那样的坚毅忠贞的人并肩战死,应该是身为李唐后人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