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二十三年的时光洗礼,无论怎样坚韧的人,都绝对会与先前相比变了个样子。
孩童长为壮年,壮年转瞬而过,中年人则已走入垂暮。
但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尽管又是二十年的风刀霜剑,已把那张昔日曾令半个草原暗中为之倾倒的绝美容颜变得坑洼不平,但她望向赵无安的眼神,还是那样令人熟悉,过目不忘。
赵无安自然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只一眼,他便不敢再望。
他怕自己再抬起头来时,面前又空无一人,方才的惊鸿一瞥,只是一场惊梦。
代楼桑榆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将之从眉眼上移开。
廖筱冉柔柔一笑。
“外边风大,进屋说吧。”
小屋临湖而建,质朴而坚固。屋角有一张床榻,靠门边的地方摆着一张木桌,一对矮椅。
廖筱冉径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赵无安愣愣跟进了屋,在她对面坐下。
坐下后,才如梦忽醒般想到代楼桑榆没了座位。刚想起身,代楼桑榆却已按住他的双肩,把他压回了座位上。
“你坐。”她的声音犹如银铃轻响。
廖娘熟练地从桌上水壶中倒出了两杯热水,放在赵无安面前,笑眯眯道:“锦官城到这里,路可不近,走累了吧?”
代楼桑榆乖巧地接过一杯水,一口气豪饮了一半,轻鼓梨涡,说道:“鞋坏了,无安哥哥背着我,他更累。”
廖娘心疼地看着代楼桑榆血痕密布的双脚,柔声关切道:“闲来无事的时候,我缝了好多双鞋放在床下,应该合你的尺寸。一会别忘了捎几双走。”
代楼桑榆甜甜笑道:“嗯。”
赵无安怔怔听着二人说话,一动不动若木雕,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
趁着这个机会,廖筱冉又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赵无安。
“长胡子了。”她笑着道。
赵无安愣了愣,伸手到下巴处摸了摸。确实长了密密的一圈胡茬。
他自嘲笑道:“在寺里头可不许留胡子,但我没剃光头。”
“挺好。”廖娘侧过脸,看了看他未束而及腰的一头墨发,“在你小时候我就觉得,不束发的模样看着顺眼。”
代楼桑榆忽然玩闹般,伸手插进赵无安的头发里,乱搅一气。
赵无安避闪不及,只能抗拒地晃了晃脑袋,无奈道:“别闹。”
廖娘掩嘴轻笑,眼角堆叠的皱纹也弯成了一簇。
二十三年的时光已将她满头青丝染成白发,华美容颜也早被无情的北风刻满了划痕。
但她依然如那年漠北草原上那般,掩嘴而笑,弯作月牙的眸子,璀璨如星河浮沉。
代楼桑榆悄然住了手,但仍是默默地,将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了赵无安身上。
合握着的杯盏传来近乎烫手的温热,赵无安不安地望着廖筱冉,紧咬了嘴唇。
“这些年来……你都去了哪里?”
廖娘轻抬秀眉,按了按鬓发。
“你在找我?”
赵无安一时涨红了脸,紧紧蹙着眉头。“找不到。”
廖娘静静望着他。
“我回过漠北,可那里早已没了人烟,我连当初的营帐都找不到,若不是造叶沿路烧杀抢掠……”
“并非如此。”
赵无安愣了愣,抬起头来。
“铁衣军的名号,你不会不知道。那样一支军纪严明,直属于造叶国二皇子伽蓝安煦烈的无败之军,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赵无安欲哭无泪,咬牙道:“正因如此,我才一直相信你没有死,这些年来无论身后有过多少追杀,无论我背上又负着怎样沉重的担子……我始终都相信您还活着。”
“的确如此。”廖筱冉柔声道,“我之所以活到了今天,也不过就是在期待着,能像今天这样,再见你一面,再和你说一说话。”
赵无安捏紧了拳头,狠狠咬着牙。代楼桑榆连忙环住他的肩膀,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狗那般,轻轻摸着他的额头。
“漠北那些营帐,你不必担心。本来那里就不该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居民们大抵是撤回关内了。你以前那些玩伴,还有旗里的尊长们,也都好好地活下来了。”过去的这二十三年里,他们不是只活在你和胡不喜的回忆里。”
赵无安皱起眉头,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廖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廖筱冉柔柔一笑。
代楼桑榆忽然道:“有过!”
话音未落,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飞快地捂住了嘴:“……对唔起。”
廖筱冉并未生气,展颜一笑道:“不要紧,桑榆也没说错。我确实,曾经骗过你一些事情。”
赵无安连忙摇头:“不要紧的,就算廖娘没有告诉我,我也绝不会因此而怀恨廖娘……”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造叶的摄政王,已经跟我说过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