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之人,赵无安只道是人皆有苦难言,见到灰衣青年一指弹青惹得满楼花影时也未有过多上心,最多有些惊艳而已。却不想他们竟也来了锦官城。
他们究竟来做什么?
被赵无安打量的那三人,也各自心有思量,而其中脑海最为混乱的,自然是被夹在两人中间的小顺儿。
浑浑噩噩跟着老铁匠学了二十年的手艺,铺子里奉如上宾的那柄铁锤却是连半点边儿也没摸到,反倒练就了一门以手指弹新制刀剑的无用功夫。
小顺儿多少年来都只道弹青是门无用的手艺,直到被老铁匠赶着离开白马镇的最后时刻,才恍然意识到,那抹流转于指缝间的青气,原来竟大有玄妙。
老铁匠独自一人挡下了近二十杀入白马镇的铁骑,一线天处却又遭逢暗算。所幸有高个子和红衣小鬼两人在旁舍命护卫,才得以在一路险象环生中,九死一生来到这锦官城下。
直至此时,小顺儿仍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师父只是白马镇中一个籍籍无名的打铁匠,打了二十年的刀剑兵器,每每都是钱货两清,童叟无欺,怎地便能惹上了这样厉害的仇家?
等候开门的时间实在难捱,小顺儿嗫喏道:“两位前辈……”
虽然在铺子里,他对这两个吃白食还一天到晚不得安宁的活宝很是不满,不过一路行来无论日夜,这二人始终以性命相护,小顺儿心中歉疚,对这二人,也逐渐以前辈相称。
见他欲开口询问,红衣小鬼连忙摆了摆手:“有再多的问题,见了东方连漠就都能明白,你小子先按捺住吧,也没几天了。”
多日以来,他早不记得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多少次。
李顺只觉得胸中郁结,恼道:“总得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那群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们穷追不放?”
红衣小鬼还没回答,呆愣的高个子忽然啊了一声,道:“开城门了。”
李顺向前望去,果然,城门已然大开。守城的兵卫倒是管得很松,大致一瞥便放人进入。人流很快如水般涌动而入。
李顺不解地抬起头来,借着冬日微晃的日光,眯眼望向城头上那“锦官”二字。
天上天官,人间锦官。据传锦官城外有八千株繁盛桑林,城内则有八百户织锦人家。
虽然生长在白马镇,但直到今日之前,小顺儿却是从未来过这座蜀外之人也心向神驰的天府之城。自小被父母送到铁匠铺子,一呆便是二十年。
有时候他也想过会不会自己其实是老铁匠的孙子,爹娘一直瞒着他这个秘密。又或者,他爹娘及老铁匠三个人,都在隐藏着一个关乎他性命的惊天秘密。联系现在这架势来看,甚至他都有可能是东方连漠的私生子。
不过想归想,小顺儿也没怀疑到这个地步上去。他那双从眉心弯出去的波浪眉头,可跟他老爹生得一模一样。而老铁匠究竟缘何竟让他来锦官城寻东方连漠,也颇让人寻不到头脑。
难不成自己身上真有什么陈年隐秘,跟这座江湖上独占鳌头的武林盟主关系匪浅?
回想起老铁匠指尖流转的如潮青气,小顺儿心中若有所思。
二十年本以为全无用处的弹青功夫,原来竟能以肉掌化刃,而每每被喊去干活时师父踹来的脚,也让他不觉间养成了一身避闪功夫,西行路上,好几次千钧一发间救了他的性命。
细细想来,原以为在铁匠铺中近乎荒废的那二十年人生,竟似是被谁刻意安排,如天官点簿般冥冥注定,牢牢地一笔指到了如今。
然而究竟谁是那执笔的天官?命途如纸,一片白茫茫中寻己尚且不及,又如何能与那冥冥注定的宿命相抗衡?
仿佛被命运的线死死拉扯着一般抵达这锦官城下的小顺儿喃喃道:“若让我知道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定让他悔不当初。”
听闻此言,那一向呆愣愣站在他身边的大高个子,忽然间浑身一哆嗦。
正逢此时,有一人逆步行来,与他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的一瞬,除了那红衣小鬼,另外二人都正出着神,没有注意到他。
同样的,赶着出城迎接赵无安的李凰来也没有意识到他无意间擦身而过的这三人究竟是谁。
然而命运,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或许真有位白衣天官,手执巨笔立于云端,遥遥一笔一划,书着众生命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