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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夫人对安广茂耳语了几句,安广茂怔了怔,老老实实走出了门。
“照顾好你娘。”临走前,他对安南吩咐道。
安夫人满不在乎地扭过了头。
胡不喜也一如既往地不以为意:“是啊,我在堕境,所以呢?”
“放着他去。”赵无安冷淡道,盘腿在乔溪床前坐下。
诸南盏面上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看胡不喜的眼神满是焦急。
胡不喜也不急不躁,静静走到乔溪面前,伸手替她抹了抹白皙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真气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冲撞,四面窗户咯吱作响,段桃鲤几乎站立不稳。
没有人说话,屋内一时鸦雀无声。墙角的香炉静静焚着,胡不喜嘴角始终挂着惨淡的笑。
安广茂回来了,出乎意料,他请来的不苦和尚。
不苦僧也没有与屋内的其他人作多少交流,只是静静在地板上铺开蒲团,盘腿坐于其上,口中喃喃诵起了经文。
诵经声回荡在客房中。
诸南盏推门而出,在身后关紧了门。
乔溪大约在未时三刻的时候停了呼吸。没有人前去确认,只是看见那被褥底下的瘦弱身躯停止了颤抖,她面上也浮现出一丝淡青的死气。
不苦和尚诵经的声音逐渐大了一圈。佛声阵阵,透窗远传其外。室外行走的人们听见其声,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疑惑地抬起头来,望向那座并不起眼的客栈。
窗格忽然被一股无名力扯断,放入惨淡风雪。
代楼暮云一挥袖子,几百只灰白蝴蝶自袖中翩然飞出,盖住了乔溪的身躯。
像是解释似的,他对胡不喜道:“是安魂的蝶。没有毒的。”
胡不喜没说话,赵无安却道:“算了吧,你的好意心领了,她该配的是漠北的葬法。”
漠北好土葬,或干脆投入深涧喂于秃鹰,然而这深冬蜀山之中又何来秃鹰?
胡不喜走上前,自层层被褥之中,打横抱起了乔溪。
“我去去便来。”他脸色灰暗道。
而后他猛然一踏窗格,便如那一日在余杭镇上行凶的乔溪一般,纵身跃出窗外,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赵无安站起身子,肃然道:“多谢高僧助力。”
不苦僧淡淡应道:“往生不苦。”复又继续念诵起来。
赵无安走出门外,正碰上了躲在走廊角落抹眼泪的诸南盏。
他苦笑道:“你怎地比那个胖子还难过。”
“他要堕境了!你知道什么是堕境吗?他会跌出一品境界的!而且有可能从此往后……再也无法跨入那一境了!”
诸南盏的声音带着哭腔。七分惋惜,三分苦痛。
屈指可数的一品境界,自然不是说入就入,说退就退。胡不喜一身刀道得天地见证,足入一品。
然而若在此时堕出一品境外,再要重回那凌驾众生的境界,则是难之又难,不亚于从头再来。古往今来多少高手年少有成,却受情伤所扰而堕境,终生再未能步入那一境界。
二人说话间,更多的细密真气从屋中泄出,倾注入幽长的走廊。
赵无安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我知道啊,胡不喜一身境界来之不易,是冲击那天命境界的有力人选。”
诸南盏喃喃道:“我只是觉着痛惜……”
一品良才,却要在此地跌堕。
窗外白雪纷飞。
赵无安走到窗边,默默凝视着纷飞的雪,一缕缕真气伴着悠远庄严的佛声,自身边划过。
“那匹马呢?”赵无安忽然问道。
诸南盏一愣:“什么?”
“那匹拉车的瘦马,胡不喜把他藏去了何处?”赵无安没头没脑地问道。
诸南盏怔了半晌,摇头道:“……我不知道,应该和马车放在一起吧,你没能找到吗?”
赵无安沉默了一小会。“知道了。”
诸南盏莫名其妙:“那匹马……怎么了吗?”
“没什么。”赵无安望着窗外的飞雪,“发生在白马镇的事,我大概有些眉目了而已。”
散逸的真气忽而一顿,而后轻啸着冲向屋外,逆卷着风雪,在长天之上凝集。
这一日,生于漠北的贺阑珊,葬身蜀地十万大山腹中。
这一日,天下刀道豪杰胡不喜,堕出一品境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