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门,白馨艺才头一次觉得,原来那些看似触不可及的东西,离自己也并不渺远。
她略收了心神,转过头,望向如陷泥沼的赵无安,深深吸了口气,两手合拢,放在嘴边。
“赵——居——士!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中轴大街上人声嘈杂,但白馨艺确信赵无安听见了自己的话。
曾经想要帮助赵无安的愿望,也已在此处达成,白馨艺也一样相信,自己走在了正确的路上。虽只是绵薄之力,却能引山洪泛滥。
中轴大街上逐渐喧哗了起来。坚如磐石的贪魔殿教众大阵也波澜四起。
那些原本藏在街巷里、高墙后、窄楼中的金吾卫们,或十人或二十人一组,从隐匿之所冲了出来。
每一个人,俱挥舞着手中泛着寒光的钢刀,瞳中杀意决然。
这些人,与大街上成群结阵的贪魔殿教众相比,人数依旧不多。
但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每一个人,都如此时在赵无安身前浴血厮杀的那三名金吾卫一样,慷慨浩然,斗志激昂。
战阵乱作一团。金吾卫们与贪魔殿教众扭打厮杀在一处,就连白家那些家丁们,也低吼着发动进攻。
刀光惊闪,血肉横飞。
冲到赵无安身边的金吾卫们越来越多了。他们簇拥着赵无安,用刀和盾,迫不得已时甚至用身体去挡下贪魔殿的进攻,只为护送着赵无安继续前进。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有见过赵无安一眼,却在此时毫无保留地将一切信任给了他。
不知不觉间,太安门已然近在眼前。
而先前还能够在门外铺开阵势的近千禁军,此时竟只剩下不足百人,退守至门后,死死防住教众们潮水般的冲击。
见到敌阵之中忽然被破开一道缺口,不少人都为之一愣,以为是他处引兵来援,接近时才发现竟然只是一小队皇城金吾。
守在门边的禁卫忍不住啐了一口:“韩裁歌、容行沙、欧阳泽来,这种关键时候偏偏谁都不在,可怎么守这宫城!”
“保持阵型!二队替上一队,一队全部后撤休息!”他身后传来了苏青荷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传到赵无安耳朵里时,他不禁一阵苦笑,自己怎么把这家伙给忘了。
好歹是苏长堤的孙子,就算没见过多少大风大浪,至少也有一股临危不惧的底子在。果然宫城被围,苏青荷便成了这群禁军临时的指挥者。
“早说有你在,我也放心些了。”赵无安走到太安门前,转过身子,飞快扯过几个伤势极重的金吾卫送入门内。
看见他的背影,苏青荷猛然一惊:“怎么是你?”
“我在这里很奇怪么?”赵无安反问了一句,气沉丹田,重又调起所剩无多的气劲,驭六剑阻敌。
在洛神六剑保护下,不少金吾卫都进到了太安门内,被苏青荷按伤势缓急安置了下来。
苏青荷长叹一声:“还真多亏了你能跨过这么多道难关,杀到这太安门下来啊。”
赵无安默不作声。
“这些天来我想了很多。少时在造叶,总不明白如伽蓝安煦烈那般坚毅之人,何以堪于忍受改姓易名之辱。至于他身死他乡,背上两朝骂名,更是教我直至今日,都为之不平。”
他静静看着面前汹涌如潮水般的贪魔殿众,神色平静。
在离他约二十步远的地方,教众们颇为诡异地空出了一个大圆,其内站着一位上身**的魁梧男子,满头赤发,手提一截粗壮如树的铁柱。
“但我刚才,似乎想明白了些。”
赵无安挥手,示意身侧禁卫后退,独自一人站在太安门前。
他周身逐渐升腾起一道玄妙气势,以门为凭,身形岿然不动。
面前的教众们都犹豫了起来,持刀在手,却又不敢进攻。
那魁梧男子注意到了赵无安的异状,拎起手里的铁柱,欲向此处行来。
“造叶也好,大宋也罢,两边都不干净。伽蓝曾言天下无安,其实只是希望这天下再也没那藏污纳垢的庙堂罢了。”
六剑入匣,赵无安敛眉,解下身后暗红剑匣,置于脚边。
“这天下,终不会没了庙堂。”他叹了口气。
江湖浮沉、几经周折,确已看遍这世间人情冷暖。
庙堂高远,与他而言也曾擦肩而过,算不得陌生。
这天下终不会没了庙堂,终不会没了江湖,也终不会没了大义。
休说君道究竟为诚为奸,这天下黎民却需得一个交代。
踏浮生。
斩破浪。
沥肝胆。
止戈为战。
赵无安拔出匣中洛神赋,剑指长天。
一气劈开半里京畿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