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迈开脚步,人群就已不自觉向两边散开,留下中间一条通路,直达胡不喜所在的擂台。
韩阔淡淡抬了抬眉毛,迈步而前。
人群议论纷纷,然而在他走过的地方,却又鸦雀无声。
尽管胡不喜是年纪最轻的一品高手,入境以来更是势如破竹,连胜三位一品高手。但论到当今天下的最顶尖高手,武道第一是东方连漠,刀道第一,仍是韩阔。
胡不喜今日并未留手,一招便将韩修竹踢下了台去,显然是铁了心要挑战这个位子。
天下第一。
何其诱人的名号,可惜位子太窄,永远只坐得下一个人。
韩阔上台了,胡不喜未动。
韩阔只说了一句话。
“我韩家称雄已逾八十年,你虽为天纵英才,却无论如何于刀法上胜不过我,何必持一短刃,自束手脚?”
胡不喜的回答也很简单。
“在下幼年自习刀法,的确不如前辈。术法不足,自然要在道上补足。这柄胡刀,便是在下的道。”
韩阔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言外之意却已是台上台下俱心知肚明。
好一个以道胜法!这胡不喜初生牛犊,却狂妄至此!当真我中原韩家刀可容野子肆意欺侮不成?
这些话,韩阔没有说,陌刀却代替他说了。
他们毕竟是刀客,而刀客有个好处,那就是只消挥出手里的刀,心中想说的话,便可传达出去一大半。
胡不喜是天才。韩阔也是。
以天下刀道第一人的身份,他亲自举办了这场雄刀百会。无论如何,绝不会让后生拂了自己的颜面。胡不喜既然不给面子,他也不必留手。
这就是刀客的话。无需一言一语,只需出刀即可。
胡不喜笑。
“来得正妙!”
双刀相击,震声衬以金铁交鸣,穿云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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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里之外,汴梁城中轴道线上,一袭青衣正驾马而行。
此时朝礼方散不久,百官正自侧门鱼贯而出,而皇宫正殿对着的太安门,也正大开着。
大宋官制繁冗,许多政令由商议到执行往往拖延多日。
但却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遇万不得已之时,文官可不持寸物,自太安门中直穿而过,面圣告事。
凡在京中有品秩者皆可如此行事,禁卫不得阻拦。
然而毕竟惊扰圣驾乃是杀头之罪,大宋建国近百年来,如此行事之人,两只手数得过来。
苏青荷却偏偏这么干了一回。胯下一匹雪白的玉照狮子,手持官印,自太安门中一穿而过。
侧门边,百官诧异得瞠目结舌。
苏青荷一路疾驰,冲至紫宸殿前时,那位少年皇帝才刚刚自殿内走出不久,正在殿前石阶上整顿衣束。
五六位绝美宫娥环绕着大宋天子,一位苏青荷从未见过的男人,沉默地站在皇帝身后。
苏青荷下马伏地:“冲扰圣驾,臣不胜惶恐!”
“爱卿请起。”皇帝的声音懒洋洋地,“驾马直穿太安门而过,爱卿有何要事?”
苏青荷知道自己仅参加过几次朝会,皇帝甚至都不记得他的脸,只能从一身官服推断出品阶。
但皇帝却并未因他人微而拒听其言,令苏青荷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然而,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就算有冒犯圣驾,惹得龙颜大怒的风险,苏青荷也不可欺骗自己的内心。
从善而治,从心而行,为事以诚,为人以正。
祖父的十六字箴言时时回荡在耳边。苏青荷为人立命一生,虽时难得偿所愿,却只求无愧于心。
现在是时候了。
苏青荷并未起身,反而将头伏得更低。
“前淮西路经略安抚司总佥事,今两浙路总捕头,苏青荷,为民请命。”
在这座汴梁城,或者不吝说,在这天下间。
有无数天纵英才,生来便与常人不喾霄壤。
寻常之辈穷尽一生也无法窥得的奥妙,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妙手偶得。
胡不喜如是,韩阔如是,诸南盏如是。就连赵无安,也是整座江湖近六十年来,头一位能离手驭飞剑的侠客。
苏青荷并无什么特殊之处。生于书香世家,自幼习武,如今境界也只堪中上,官更是越做越低,以至于都不敢在皇帝面前单独报出如今的官职。
他不是天纵英才,资质平平。
但修身立命,却不在天才与否。妖孽与凡人,只隔着触手可及的一条线。
“请吾皇借天钧鉴,叩地求实,三访不贫之家,每饭常思其源。”
“请吾皇察人恤民,少以得失,多以民生。”
“请吾皇明察秋毫,释无罪之徒孟乾雷,青荷愿以命相换。”
耀眼日光洒在紫宸殿前的台阶上。
年少的帝王眯起眼睛,细细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