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造叶国公,宇文孤悬在外人眼里是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权倾天下的天才。他振臂一呼,造叶朝宇内外无不响应。
而事实上,宇文孤悬立于造叶朝坛。便如依偎在悬崖边摸爬滚打,孤绝半生,回首峥嵘之时少之又少。能坐到如今的国公高位,只靠了两个人,两件事。
那两个人,一个叫施边灼,一个叫洛千霞。一个是万民敬仰的护国大将,一个是江湖宇文孤悬与洛千霞达成了约定,并借她神剑之力杀了施边灼。
施边灼是上一任的造叶国公,与先帝可谓是袍泽之交,深得信任,同时也手握着造叶国近半的兵权,精于练兵,又深谋远虑,智计周全。他与宇文孤悬一内一外,又有春秋鼎盛的先帝坐正中堂,两位皇子俱是大略之才,一时之间,造叶人都满怀信心,自以为能成千秋鼎盛之大业。
但施边灼的手中兵权过盛,在军中威信极高,自己却又不通处世之道,为人始终低调无比,逢年过节进京面圣时,准备的礼物也都趁夜运入宫中,为此甚至遭了不少言官弹劾。再反观南方大宋的文武之制,双方简直是天壤之别。
先帝与宇文孤悬出现了同样的忧虑,因此都在考虑找个由头将施边灼就此打入无底深渊。
但施边灼行事一直极为小心谨慎,为人滴水不漏,甚至连皇上也找不到他的缺陷。唯一的破绽,只在一个人被天下武林遗忘的人身上。
于是宇文孤悬略施小计,废了闻川瑜气海又断他双足,使他不得修炼洛神剑法,逼得洛千霞提剑入宫,再与之达成了协定。
于是,在一个幽深的夜里,洛千霞持洛神赋,跃入了施边灼卧房的窗户。
那一夜,将军府中血溅五步,洛千霞亦受深重内伤,余寿不足五年。
而那一夜,也是赵无安第一次见到闻川瑜的时候。那时的夜色,也正如今晚这般幽深凄凉。
气海被废、双足被削断的少年,由人举着带到赵无安面前,因为脸朝着天花板,看不见衣冠楚楚的赵无安,甚至误把他当做了造叶二皇子,那时的闻川瑜气愤填膺道:“今日之屈辱,闻川瑜终日铭记,有朝一日,定要翻倍偿还。”
从那个时候起,少年温润的嗓音之中,就透着一股坚冰般拒人千里的味道。
虽然名义上是同级,但任谁都知道,闻川瑜只是赵无安的附属品,只不过是为了顺应化名为林芸的洛千霞的心意才会将他留在宫内,反正皇宫大得很,多了一个少年的口粮,也算不上是多。
赵无安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对忽然出现在他迷茫生活之中的姨侄,但闻川瑜却像是把导致自己身体被废的所有原因,都归结到了赵无安的身上。
从林芸第一天教授剑术开始,闻川瑜便对赵无安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会让你知道,我配去使用洛神剑,而你不配。”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闻川瑜的话,的确对了一半。
尽管林芸在教导之上不算出类拔萃,但至少也是用尽心思,对几人一视同仁。但赵无安在剑术之上的造诣却未有突飞猛进,反而是把不少心思放在了她闲暇时所讲的那些故事上。
而每当他与伽蓝安煦烈二人围坐在林芸身边,听她讲述那为国效力的七人故事时,闻川瑜总会自己转着轮椅,从红匣之中偷偷拿走一柄虞美人,便跑去木桩旁边,从最基础的挥砍练起,一练便是半天,片刻不闲。
日积月累,即便是最为轻薄柔和的虞美人剑气,也在闻川瑜手心上划出了无数道细微伤痕,乍看并不显眼,但定睛细察之时,才能发现常人手掌上那些纵横的沟壑,在闻川瑜手上几乎寻觅不到踪迹,尽是剑气留下的伤痕,将皮肤划得支离破碎。
每每提起这件事,林芸总忍不住扼腕叹息,却也无能为力。
习武已然是闻川瑜最后的坚持,若连这一点都要剥夺,林芸几乎再也找不到什么能够安慰他的方法,赵无安亦是如此。
所以,尽管林芸去世之后,闻川瑜几乎立刻就展开了对赵无安的追杀,但这许多年里,赵无安始终只躲不战,一次又一次,放任闻川瑜对他宣泄怒火。
今夜月冷星稀,荒野之上,几乎只有这二人相视而立,并一条闻川瑜巧夺天工造出来的地龙,在月色之下矫夭峥嵘。
闻川瑜负手立于沙土之上,身材颀长,地龙如护卫般环绕在他身侧。这地龙虽是木制,却能承飞剑击打而不损,更不知它内里机括是如何运作,竟能无人自动,仿若通灵。
波澜不惊地拉开距离到地龙攻击范围之外,赵无安才淡淡道:“你不该出手的,不知道有人想抓你吗?”
尽管苏青荷事先已有提醒,但闻川瑜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迫不及待,的确是大大出乎了赵无安的意料。
要抓罗衣阁主,这当然是苏青荷和赵无安都达成的共识。但若要以闻川瑜为诱饵,赵无安却难免要犹豫几分。枯坐小院到半夜,赵无安也是刻意制造了一个足以刺杀他的机会,来看看闻川瑜究竟是否已然来到他身边潜伏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赵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