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方,当即惊讶得忘了呼吸。
残月星辉下,赵无安仿若仙人,带着她浮空而行。极目远眺,依稀可见群山之中,溪水淙淙流过,三两人家,立根白云山涧之中,竹屋几许,小园窄田。
赵无安打横抱着安晴御剑而过,他们脚下,便是大宋的万丈山川。
安晴吃惊道:“你……”
“撑不了多久。”赵无安坦诚道。
看起来他也没骗人,说完这句话,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脚下一柄巨剑,也微微抖动起来。
安晴无奈道:“那你……”
“想散散心。”赵无安又道。
他一下子把安晴想问的话全给抢答了出来,倒是让安晴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似乎是怕安晴一不留神从怀中摔出去粉身碎骨,赵无安加大了些手臂的力道,把她往怀里紧紧搂了搂,轻轻道:“在我出生的地方,有不少人笃信佛法。他们说,伽蓝是个好名字,跟天神共名,善武、勇智、福厚、吉祥。”
“但伽蓝除了是神的名字,也是那位神的居所。在我家乡那个地方,佛法和中原有些不同,在那儿的经书里,伽蓝神守护诸天神佛,其神殿妙法无穷,有七堂分部,他自己亦是有十八化身,固守古今来去一切佛缘。因而在我们那儿,有个传说,说是罪孽深重,不可自渡之人,三魂七魄便会散入七堂伽蓝,由伽蓝神以三万万引魂灯指引,断去罪缘,重生修持。”
安晴忍不住小声说:“那他的灯可真多。”
赵无安淡淡一笑:“既为无量神佛,伽蓝神的灯自然也是无量之多。普度众生,守卫诸佛,即是这般演化而来。”
安晴嗯了一声,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讲起这件事,凝神观察,总觉得赵无安脸上似有一层淡淡的阴霾,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开心?”
赵无安抿了抿嘴唇,轻轻道:“嗯。”
安晴咬了下嘴唇,盯着他一成不变的脸,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这个赵居士,可不是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更不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
但是,能让他这么一个人都觉得不开心,那一定是会让人非常难过的事情。
既然是件难过的事情,当事人提起来会难过,安晴听着肯定也会不开心。
十岁生辰的时候,二哥逃了半天的工,替自己捏了个糖人,她把糖人爱惜地塞在枕头底下,高兴了一晚上。可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才发现糖人已经被自己给压扁了。
十岁的小安晴哭得鼻子红肿,可任娘怎么问,都不敢说是二哥逃了工替自己做的东西。久病在身的娘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无奈之下,拖着病躯下了床,把安晴抱在了怀里,又钻回被窝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哼着淮西的童谣。母女俩就这么窝在床上过了一个上午,安广茂从衙门回来时,还一脸惊讶地问我们的大小姐怎么今天笑得这么开心?
当悲难缠身,就连七堂伽蓝也没法替你消灾解厄之时,一个拥抱,或许就能让你走出阴霾,重展笑颜。
安晴从赵无安怀里挣起来,伸长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他。
被少女身上淡淡的芳香萦绕,赵无安一怔。
“别想啦,你现在不是还活着吗?”安晴轻声道,“我娘身体一直不好,我总觉得她随时会离我而去……但是她现在还好好的啊,每天剪草修花,经常在笑。只要还活着,就应该每天大笑不止吧?”
“……是么?”赵无安似乎是有些不确定。没来由地,想到了那个胡子拉碴,每次生离死别都狂笑不已的胖子。
那可也是个一品境的胖子啊。
“绝对是。”安晴紧紧抱着赵无安,斩钉截铁。
赵无安苦笑道:“若我说要颠覆这整个王朝呢?”
“为什么?”安晴的声音里带着疑惑,但却不见惊讶,“大宋朝多好呀,国壮民强。再说,你要打它的话,一定会血流成河吧,你明明不喜欢杀人来着。”
赵无安眸中带上一抹黯然,点头道:“是。但我若不做,亦会有人无辜流血,亦会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欲以一己之身斩去这世间所有罪孽,而王朝则是罪孽的根源,必被倾覆。解晖以江山为棋,布下百年大局,所图也不过就是颠覆王朝,断绝罪孽之根。然而即使是解晖,也是满手血腥,苍老的身躯里掩埋着永远也除不干净的罪孽。
以罪诛罪,以血断血,终是无用之功。细细想来,仿佛他赵无安的人生只是一个笑话。
安晴悠悠地叹了口气。
“想那么多干什么呀?在杭州的时候,你不是亲口和我说,不可能有人会以一己之力断去这世间所有罪孽吗?能除去十分之一,已是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