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涂弥虽然年幼,却一根筋地可怕,昆仑山上消息少,小涂弥成天什么都不关心,就一个劲逮着人问赵无安的消息。终于在一个从京城来的客人那边听到说,淮西路总佥事苏青荷最近呈上的一宗杀亲大案里头,有个叫赵无安的居士帮了不小的忙。
小道姑立刻就束发背剑,风尘仆仆地杀到了淮西。听说赵无安远走两浙以后,又火急火燎赶来杭州围追堵截,总算在杭州城北逮到了赵无安。
这一逮,小涂弥就彻底不听人说话了,忙前忙后地盯着赵无安。平时只是挂剑跟在后头,他与代楼桑榆一旦稍说笑几句,就要红着脸拔剑来拦。虽说涂弥一路上抢着出钱给他们吃饭住客栈,让二人省去不少功夫,不过像今天这样,扬州市井桥头忽然拔剑拦人的情况,也发生了好几次。赵无安不是没有解释,奈何小道姑不到黄河心不死,认准了赵无安就是当年那个和她订亲的人,除此之外六亲不认,赵无安也是没了奈何。
俩人并肩看着自顾自跑到桥头假装看风景的涂弥,代楼桑榆悄悄道:“好麻烦。”
“不过如果一路上不是她抢着付钱,我们也走不了这么快。”赵无安双臂抱胸,“说起来也怪我,给安晴那条项链,花了胡不喜一大半私房钱,我要是买个便宜货就好了。”
如果不是为了押走乔溪而把胡不喜骗出城外,赵无安大可以问胡不喜大大方方地要钱,然而最后只能偷偷摸摸把胡不喜的私房钱给顺走。胡不喜这家伙脑子直,五岁的时候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二十五岁还放在什么地方,赵无安都不带想的,一把就掏走了钱袋。
代楼桑榆瞥了赵无安一眼,轻笑起来,梨涡浅浅,道:“你想买贵的,所以买了贵的。”
赵无安自嘲地笑了一声,伸手轻轻弹了下代楼桑榆的额头:“别笑啦,不好笑。”
代楼桑榆轻轻揉了揉被赵无安弹的地方,眼神平静。
赵无安扭头看向桥下清澈河水,问道:“到扬州了,想看些什么?不过我可没钱请你去喝花酒。”
“花。”代楼桑榆说完,蹙眉想了想,咧嘴道:“现在是秋天。”
赵无安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出来也快半年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代楼桑榆面色有些微落寞地点了点头。
赵无安展颜道:“聚散一时,不必落寞。来,带你去逛街。”
他懒懒挂匣走在前头,代楼桑榆则乖巧地跟在后面,小道姑涂弥磨磨蹭蹭,等他们往前走了二十步,才战战兢兢地跟上。
扬州繁华,最盛在运河。河两侧几乎是三步一家盐坊,五步一家酒楼,略带潮湿的空气中飘荡着淡淡咸味,渔民与官家盐贩们在河岸边一字排开,兜售着所差无几的商品,每每是桥头的商贩更能得利,也因而每座桥的桥头总是人头攒动,热闹时候,挤得更是水泄不通。
离河岸稍远一些,再进一条街,则大抵都是绕树绕井或顺着长街一路而摆的小商贩了。卖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入秋的棉衣,火折子,姑娘家喜欢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玉金翠,更是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但是这些东西根本无法吸引代楼桑榆的注意力,她全身上下本来就已经遍布银饰。赵无安曾经趁代楼桑榆睡觉的时候把这些银饰拿在手里感受了下,少说也有六斤重。代楼桑榆平日里经常把它们顶在头上,也不知是怎么练出来的功夫。
代楼桑榆在一个糖画摊前停下脚步。金灿灿的糖画,烤成各种璀璨的烟花形状。
“这都是我们扬州最著名的烟花!”卖东西的是个年轻人,一腔淮扬口音,让赵无安听得分外熟悉舒服。毕竟到了淮南扬州,也就离淮西久达寺不远了。
“我看你们是外地人,还不懂吧?这每到初一、十五,扬州四方城门下全都会放烟花,炸在夜空里,五颜六色,还有数不清的制式,怎么看都看不腻!”年轻人颇为自豪地介绍道,“我这里的糖画啊,也是全扬州唯一一家。他们啊,都不懂得怎么模仿这烟花!”
一旁一位卖刀的大叔也认真地点头附和道:“虽说俺和这小子靠得近,但卖得东西又不一样,俺也帮这小子说两句,他啊脑子是好用,看过的东西只要一会,就全在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的。扬州虽大,这烟花糖画也就他才做得出来了。”
代楼桑榆听得入迷,眼睛亮晶晶的。赵无安伸手往胡不喜的钱囊里掏了掏,奈何囊中羞涩,苦笑着挠了挠头。
“我来买吧。要哪个?”白紫衣裳的小道姑清浅嗓音里,略带羞赧。
赵无安愣愣地让开身子。
小道姑伸出柔荑素手,掌心躺有三枚暗黄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