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安认真起来的样子,其实看上去还是很懒。
他的眉眼依旧是那副倦怠的模样,带上仵作专用的羊皮手套,都显得不情不愿。
一把年纪的仵作弓着背眯着眼,脸上皱纹叠皱纹,见他这幅抗拒扭捏的模样,皱纹如涟漪般涌动起来:“后生莫要得寸进尺,给你验这尸体,还是看在苏大人的面子上。要不然,就是县老爷同意了,我这老头也决计不会放你进来。”
一讥一奉,就连小小县衙的仵作都如此纯熟,赵无安笑笑,不以为意。
苏青荷也不知是不是学刚才那妇人张忱的姿势,倚着门楣,悠悠向内望来。赵无安坚持要查看尸体,仿佛是信不过资历比他年纪还大的老仵作,在苏青荷看来,未免有多此一举之嫌。
赵无安微微用力,在尸体的小腹、大腿、胳臂内侧一一按过,又打开口腔检查了下。各部分肌肉都只是开始发硬,远没有到朽烂的地步,口中溢满猩红,显然是死前胸口曾遭重击,一切都对得上号。
赵无安回过头询问仵作:“依您之见,这些人死了多久了。”
仵作摆手道:“从发现时算来,不超过八个时辰。”
赵无安点点头,指了指所验的张瑾舟的尸体,道:“而这腐烂情况,也算得上十分缓慢了。就算现在是初春,尸体的腹部也早该隆起,各软骨处也应当软腻凹陷。但是现在看看——甚至只是微微发硬,有些许发青。”
回想起墓中青鬼那浑身青色的皮肤,赵无安没来由地觉得背后发凉。
该不会那与人为善的青鬼,真的是死后爬起来的僵尸吧?
老仵作眼中浮现出震惊之色,显然是没想到一个年轻人对尸体变化会如此敏锐。他长长叹了口气,低头道:“我听说公子是佛家居士,果然是大智慧傍身。现在县衙里头就我一个仵作,小辈们也不是没有,只是大多还放在他处历练。这件蹊跷事,老身我是早就发现了,只是觉得过于匪夷所思,不敢多嘴,没想到佛门清静地的大智慧大金刚,还是能一眼看穿。老身这厢给陪个不是,居士一看便非凡人,如能拨云见日,也是清笛乡之幸。老身残躯无能,先行拜谢。”
说着,竟就要一头拜倒,赵无安赶紧在他肩下托了一掌:“前辈谬赞。晚辈定将庶竭驽钝,还世人以真相。”
苏青荷皱起眉头:“这么说,他们的死亡时间,还有待推敲?”
“原本的想法,既然发现时尸体仍是新鲜的,那么想必之前被困许久,凶手也有可能在众人视线中失踪多时。”赵无安语气平静,却掩盖不住眼中神采奕奕,“但是既然腐烂程度与寻常不同,那么死亡时间,也就的确可能更早。如果他们在进入土地庙的当夜便死了,那么,清笛乡中的每一个人,都有逃脱不开的嫌疑。”
老仵作满眼震惊。刚刚觉得他是有大智慧的佛门居士,转眼他就把矛头指向了清笛乡中所有人,这份胆识气魄,老仵作生平仅见。
苏青荷点点头,颇为赞同:“我在经略府时,曾听说山南道有不少蛮族,能以特殊的方法将尸体保存,足月不腐,甚而可以自己行脚赶路。本来只是当做怪谈,不过保存尸体一事,确有可能。”
“但是古墓中并没有见到可以用来保存尸体的东西,青鬼也无法与之交流……”赵无安自语了一会,想到什么似的,又扭过头询问仵作:“他们的衣服呢?”
尸体入县衙暂存,必然是赤身裸-体。仵作道:“除了张瑾舟的由他姑姑带走,其余的,都一并销毁了。”
赵无安感叹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转身就要出门,被拦在门口的苏青荷抬脚挡住:“就知道你要忘了脱手套。”
赵无安嘿嘿一笑,脱下手套甩回给仵作,扭头拉起门边的剑匣背在身上,就冲出了大门。
之前在二人好生安慰下,张忱总算是平复了心态,临走时也告知了赵无安所居之所。清笛乡本身也就不大,赵无安走出县衙,往东寻了两条街便找到了张忱所说的住处。
街边贾贩此起彼伏,两间轩昂酒楼当中,一条小巷清凉幽深,几乎无人进出,与外头的热闹截然相反。
赵无安孤身入巷。脚下道路由碎石铺就,令他回想起墓道中碎裂青砖,以及那之后闻川瑜的袭杀。
他与闻川瑜最后一次谈笑对坐,已经是十六年之前的事情。那时候二人都是稚嫩孩童,谈不上仇恨牵挂,哪里想到再次见面,就已是不死不休。
巷内屋檐紧密,可见人家之多。张忱所居尤为偏僻狭隘,此刻她已然换下爽利黑衣,穿了一袭襦裙倚门而坐,痴痴望着白日天空,像是在盼着一场春雨。
遥遥见到有人白衣而来,张忱起身理好衣裙,低眉而待。
来人浅笑温语道:“忱妹。”
张忱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