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平闷在房中炼丹已整整六天,日子还算平静,偶尔有经过的鬼族闻到续命丹的香气,不由得起了争夺之心。
一来有方芷莨如门神般守在房外,二来续命丹的香气还比较清淡吸引力小,那些鬼族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会儿,便愤愤不甘地离去了。
穆长风除了守卫的任务,一日三餐也由他负责。方芷莨在来此处庄园之前向客栈掌柜买了一些米面红豆,穆长风每天都会蒸上一锅香喷喷热腾腾的红豆饭。
他从来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没什么吃的也可用野菜树根充饥,虽然连续六天吃着同一种食物,也不觉得腻歪。
周念平却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在玉龙阁时勉强谨守门规,日日茹素,下山历练时则是什么好吃就吃什么,什么好喝就喝什么。
排骨火腿糖醋鱼,熊掌鹅肝乳鸽汤,吃香的喝辣的,好酒好菜绝不含糊。
如今接连吃了六天的红豆饭,早已心生不满,一边炼丹一边嘀咕,每次看到送饭的穆长风,都是眼泛绿光,像极了一只在冰天雪地里饿了许久的野狼。
第七天黄昏之时,穆长风再次把食物送进炼丹房,道:“师哥,吃晚饭了,我见你这几天可怜巴巴的,特意给你做了好吃的。”
周念平正背对着他,身体微微发抖,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什么好吃的?”
“后院有几株玫瑰,我随身携带着红糖,就给你做了玫瑰红糖糕。”穆长风听他声音不对,盯着他的背影答道。
周念平有些气恼,“我辛苦了这么久,几块玫瑰糕就想打发我。我又不是娘们儿,惦记这个花那个花的糕不成?加什么红糖,我又不来月事,多此一举嘛。”
穆长风有些哭笑不得,故意吧唧吧唧嘴,道:“不想吃啊,正好乐的我一人独吞,你饿着吧。”
“你个臭没良心的,给我把糕点留下。”周念平颇为费力地转过身,缓缓走过来,抓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道:“你随身携带红糖干什么?”
“有时着凉胃里不舒服,就给自己冲点红糖姜茶暖暖胃。”穆长风忍耐着心中的惊异,只见周念平面色青灰,垂头耷脑,好像突然之间生了一场大病。
“你倒是懂得保养。”周念平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吃掉了所有的糕点,喝了口酒把噎在喉咙里的食物冲下去,抬头看了一眼穆长风,知他心中诧异。
周念平打了个嗝,道:“陡然见我没了往昔潇洒倜傥的模样,感觉很古怪吧?其实没什么,炼制续命丹的人都这样,我一身灵力支撑着到了现在,当年师姐炼制续命丹时数次晕倒,和她一比,我的情况算好的。”
穆长风很是心疼,道:“你等一等,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我赶快到镇上给你买几只烧鸡,补充一下体力。”
周念平摇头道:“你以为师姐为何没给我备下肉食,炼制续命丹的人不能见荤腥,这是规矩。我没事,能撑得住,你出去吧。今晚是最关键的一夜,一定要为我把好关。”
“你真的能撑住?”穆长风担忧不已,“要不你把炼丹的方法告诉我,我来接替你。”
周念平摇头道:“不行,万一出了差池,则功亏一篑。蕊儿姑娘的身子就像一团破棉絮,保不准被哪股风给吹跑了。她那么年轻,有个三长两短怪可惜的。等她吃了续命丹,身体好起来,就可以蹦蹦跳跳四处乱跑,多好。”
穆长风忍不住将周念平从头打量到脚,似乎不认识了一样,“穆家有一种禁术,可以用两条红绳将你我二人联系起来,师哥可以借用我的灵力。”
“既然是禁术,必会反噬。你放心,师哥打算活到一千岁的,绝对不会有事。”
穆长风拍拍他的肩膀,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出去了。关上房门之时,看到他点头微笑了一下。
周念平是个爱笑之人,无论悲伤还是开心,总是将笑容挂在脸上。
他恶作剧时会露出坏笑,与人斗嘴时会露出“我一定要气死你”的怪笑,喝酒时会自得其乐的笑,筹谋算计时会阴恻恻的笑,睡梦之时,也无法收敛运筹帷幄的笑。
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看到他笑眯眯的神色。但是无论哪一种笑,都带着竭力掩饰的心酸与悲凉。
刚才的笑容,是穆长风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轻轻的,淡淡的,挂在眉梢眼角,仿佛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突然之间铅华洗尽,一派和气,人淡如菊,端雅如仙。
穆长风合上房门之后,许久回不过神来。
适才的周念平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
原来世上真的有一种笑容,可以让人如沐春风,心田沉静。比宁神的沉香还要好。
原来周念平心怀善念之时,如此的可敬可爱。他是一只小狐狸,灵动又狡猾,如今不见了狡猾,只剩下灵动,纯真如稚子,透明如水晶。让人恨不得永远将他捧在手心里,舍弃性命也要小心翼翼地保护。
直到这一刻,穆长风终于彻彻底底地放下了偏见与隔阂。
他对周念平的感情,不再是怜悯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