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兄弟之情占了上风,对薛暮烟的怜悯之意已经显得微不足道。穆长风再也做不到怒火腾腾,心中只有对周念平的心疼与爱护。
师伯母当年死志坚决,将几十种毒药尽数吞入腹中。乌黑冰冷的尸体,对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造成的刺激可想而知。
他无法面对凉薄的父亲,又失去了最爱的母亲。周念平就像一只孤独的小兽,被孤零零地抛在冰天雪地之中。
是师姐拾回了这只小兽,给了他亲情和温暖,可他再一次失去了亲人,从此只能孤独地舔舐伤口。
如今这只小兽长大了,有了锋利的牙齿和爪子,变得敏感警觉又狠毒。感觉到一丝丝的风吹草动,嗅到一点点危险的气息,就会张牙舞爪,将一切危险的萌芽扼杀。
穆长风做不到抛下这只小兽,也无法怨怪这只小兽。即使小兽的爪牙锋利如刀而且淬了毒,他唯一想做的,也只是把小兽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尽力温暖着它。
“师哥。”穆长风抱住了周念平,轻轻拍着他的肩头,“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周念平心中升腾起一股温暖,道:“你已经清楚了我的想法,将来有一天,我势必会和师姐走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在此之前,我得放心地把她托付给你。”
穆长风笑着道:“有很多人都支持我和师姐在一起,我和她之间唯一的阻碍,是她的心意。从来与旁人无关。”
周念平让穆长风坐在身边,道:“你别气馁,我是看着师姐和成蔚哥相知相爱的,师姐为人执着,不会轻易放下。但是有句话说的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真情实意在,终究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穆长风心中宽慰许多,道:“多谢师哥的开导。”
周念平看了他一会,低下头,沉默许久,又抬起头来,道:“长风,咱俩是完全不同的人。你行事有准则,有底线,我却无所不用其极,你还愿意认我做师哥?”
穆长风道:“咱俩和林师哥是一起长大的情义,相亲相爱,犹如骨肉至亲。失去任何一个,就等于剜了肉削了骨,是生不如死的痛。”
“我真是该死,”周念平满是愧疚之情,“从前我是那样嫉妒你和渊儿,你说如果渊儿知道我曾给林师叔下过毒,知道我做过那么多绝情的事,他会原谅我吗?”
“一定会的,”穆长风太了解林渊的为人,回答的信心十足,“林师哥是一位真正有心胸的男子,从来不计较过去,只看现在和未来。”
“是啊,”周念平笑的甚是温和,“渊儿是个真正有心胸的人。”
周念平眼里的光芒闪了闪,道:“他看起来傻傻的,其实他最有智慧。你和我都有小聪明而已。”
穆长风这是第二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林渊,而且是从一个狡猾如狐目光如炬的人口中再次听到,“林师哥总是鲁莽行事,拖人后腿,为何师哥也认为他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周念平道:“你和我精于算计,疲累不堪。渊儿不擅长算计,却擅长收服人心,将精于算计者收为己用,你说是他有智慧,还是咱俩有智慧?”
穆长风犹疑道:“师哥的意思是?”
周念平道:“渊儿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短处,也知道自己的长处。他如今是最精明的垂钓者,目光灼灼地盯住了两条大鱼,以满腔的真心实意为饵。哼哼,愿者早已上钩,为他生,为他死,都不在话下。”
穆长风道:“言过其实了吧,林师哥是真心对待赵师伯和云爷爷,他没有别的意图。”
周念平道:“有所付出,必欲有所得。你没有意识到,他从前也没有意识到。在赵卓言决定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的时候才意识到的。你就等着瞧吧,赵卓言虽然已经做了和尚,但是这红尘俗事,他绝对摆脱不了。”
穆长风心里一动,蓦然发觉,精明如赵卓言,早已意识到林渊深藏于心而不自知的意图。
只是感动于那份纯真诚挚的情谊,心甘情愿掉入彀中而已。
周念平道:“渊儿是把家族放在第一位的人,云无涯和赵卓言,一个本事高明,一个头脑精明。将来定会成为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为他劳心劳力。你还认为渊儿傻吗?”
穆长风明知周念平看人的眼光极准,仍然不敢相信。
周念平道:“我们离开明家村多日,渊儿却没有跟上来,你猜是为什么?”
穆长风道:“定是护送太师父和师叔母回玉龙阁了。”
“你呀你,揣测别人的心思极准,为什么越是亲近的人越是看不透。”周念平笑着摇摇头,道:“你不妨给渊儿千里传信,问一问他的近况。渊儿一定没回玉龙阁。他现在做的事,肯定与赵卓言和云无涯有关。”
穆长风看看天色,道:“此事以后再说不迟。”
“以后再说才是迟了。”周念平近来想起曾经毒杀林文海一事,总是愧疚难安,有心借机帮林渊一个忙,“这里还有一条最大的鱼,知道这小子的近况,我才能制定出合理的计划帮他把鱼钓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