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吴良早已变了模样。但是骨肉天性,血脉相恋的感觉,仍然让那小鬼一眼认出了他。
龙鬼“嘿”了一声,发觉此事越来越有意思,“你们是父子?”
吴良道:“这孩子叫吴麟,乃是我正妻所出,是我第二个儿子。他为何会在这里?”
龙鬼道:“十八年前被人献祭。”
吴良见孩子的手脚都泛着诡异的青白色,登时心痛不已,脱下衣裳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住,道:“麟儿,还冷吗?你怎么到了这里?”
吴麟道:“孩儿被坏人拐到这里的。”
吴良呜呜地哭了起来,孩子一出生,就以麒麟的“麟”字起名,寄托了一生的厚望。十八年前,他像往常一样,亲自到肃州城最负盛名的书院接孩子回家,却始终不见孩子的踪影。
他派出了大量的人手,花了无数的金银,寻找了整整五年,始终一无所获。
吴麟被困潭中整整十八年,每日所思所想,就是再见父母一面。
此时乍然相逢,吴麟又悲又喜,挣脱龙鬼的手,扑到父亲怀中,大声痛哭。
吴良的心早已变得又冷又硬,埋葬已久的感情突然被爱子唤醒,相拥着一起痛哭,“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
龙鬼哼了一声,拎起吴麟,冷冷地道:“小鬼就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多年来不听我的教诲。你必须咬他一口,否则我让你魂飞魄散。”
吴麟止住哭声,大声道:“我不会听你的话,魂飞魄散我也不会咬爹爹。”
“想不到啊想不到,”龙鬼以戏谑的眼神看着吴良,“瞧你那一副人神共愤的恶心模样,竟然生了一个好儿子。”
吴良全身无力,满面悲凄,道:“这孩子像我……从前的样子。”
龙鬼一声哂笑,道:“胡扯,瞧你那德行,恶心死人。”
吴麟毫不畏惧地道:“你这个坏蛋,不准你侮辱我爹。我爹是世上最好的人,是世上最好的官,除暴安良,不畏权势,再敢侮辱我爹,我就咬死你。”
龙鬼将吴麟重重地摔在地上,又重新拎起,道:“小小年纪,真是个硬骨头。”
吴良热泪纵横,磕头道:“求你不要伤我孩儿。”
“男儿膝下有黄金,您不要给这个坏蛋磕头。”吴麟稚气中带着超出同龄人的聪慧,铁骨铮铮,不惧一切,俨然一少年英雄。一番话从他苦中说出,暗中的穆长风也被惊呆了,心中好一阵赞叹。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吴良看着兀自挣扎不已的儿子,心中颇为骄傲。
穆长风心生好奇,往前探了探头,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吴良像极了混迹于市井的地痞无赖。一身肥肉颤巍巍地晃着,脸色金黄泛着油光,头发稀稀拉拉没剩几根。幼时竟会是个颇有英雄气概的好儿郎?
龙鬼也有好奇之心,道:“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德行?”
“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德行?”吴良反问了自己一句,深埋于心中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父亲本是个文武双全的捕快,吴良从懂事起就仰慕着他,在父亲的谆谆教导之下,读书习武,打抱不平。
长大成人后,也成为一个人人称赞文武双全的人才。科举时高中榜眼,在贵人的提携下成为肃州知府,最初的几年,委实做了不少好事。
二十五年前,他秉公执法,处决了肃州城首富之子,为此结下厉害的仇家,刚刚两岁的长子死于刺客的屠刀之下。那首富在朝中人脉极广,几番打点,此事不了了之。
年迈的老父亲自赶赴帝都告御状无果,死在返乡的路上。
吴良选了一处风景如画的地方为老父做墓地,下葬的第二天,老父的尸骨就被人偷偷地从墓里挖出来,扔在河沟之中。
二十四年前,二儿子刚刚出生,他收下一笔巨额贿赂,偷偷藏于墙中。被两位好友发现,赌咒发誓以后绝不再犯。
二十一年前,他梦到东窗事发,被送上了断头台,妻儿流落街头成了乞丐,心虚焦灼之下,他虔诚地在许愿树前许了愿,希望受贿之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年关之时,被一魔物带到血池畔,实现了心中所愿。
从此恶梦频仍,每次闭上眼,都会看到一具血淋淋的尸骨狰狞索命。无论有多恐惧,只要看到妻儿,一切都会抛掷一边。
天伦之乐并没有享受多久,儿子无缘无故地失踪,他以为报应来临,心慌意乱之下向妻子说了自己的罪过。妻子被惊呆了,从此胡言乱语,状态癫狂,被他活生生困死在地牢之中。
接二连三地打击之后,吴良彻底地变了,广收巨额的贿赂,办了一件又一件的错案,冤枉了一个又一个的好人。
他完全不记得冤屈者被判刑的那一刻有多么绝望和悲苦,只记得自己府中花园里藏着数之不尽的金银珠宝,他用自己的不义之财四处打点,成功地将肃州城首富千刀万剐,报了多年的血海深仇。
大仇得报并没有带来相应的快感,而是漫无边际的空虚寂寞。为了麻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