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儿自从和范进一次燕好之后,就再没登过门。对于这个清秀可人的丫头,范进倒是也没什么恶感,当然好感也未必谈得到。两人之间无非就是一场交易,宋氏让这个丫头代替自身,买范进一个嘴严,别把杨家亏空的事说出去。
范进眼下是要稳定上元局势,不是把上元局势搞糟。把杨家的画皮戳破固然杨家会倒,可其他商人也要受连累,一旦形成一场金融风暴,市面动荡不安就非范进所愿。只是这年头即便是精明的商人,在商业领域也缺乏这种全局意识,多是只看着自己一亩三分地想不到次贷危机或是金融风暴之类的事,以宋氏的精细也猜不到范进心思,否则连丫鬟都不必派。整个交易说到底就是各取所需,金融稳定需求大于一切,至于扣儿在其中,只能算是添头。
但是对于扣儿而言,事情显然不是这样。她跟随宋氏有年,算是见多识广,但是再怎么样,也就是在商业领域见识的多,于个人感情上历练是没有的。其并非那种放当女子视男女事如寻常,即使明知道做丫鬟的身不由己,终究还是期待能从一而终,对范进这个拿走自己最宝贵东西的男人,总是怀着几分莫名的感情。因此见面之后,就如同见到自己人,尤为亲热。
上次见面时,扣儿样貌清纯可爱人也比较有精神,终究是大户人家丫头,生活条件比普通人家的女子要好。这次看来,却已是满面憔悴两眼红肿,样子十分狼狈。一见范进二话不说跪倒在范进脚下,抱着他的腿哭道:“大老爷,你发发慈悲,救救夫人救救杨家。只要太爷您伸把手,奴婢什么都肯做,什么都应您。”
盘琼并不方便跟她照面,是以在她进屋之前,就已经躲到屏风后。听到这话,心内暗自好笑:蠢货,连皮带骨都被吞了,还有什么价值可言?这杨家可真够蠢的,为什么不打发个新鲜的来,或是宋氏自己上门。
范进看她头上缠着白布,连忙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可是杨老太爷有何不妥?”
“老太爷刚刚去了,二爷也病倒了。人瘫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看着跟老太爷是一样的病,老太夫人也倒了,这可叫人怎么是好啊。连小姐这回都没办法了。”
杨老太爷本来靠着药物,还能够维持生存。可是最近这炎热的天气,对于他这种急性中风病人显然有着致命影响。病情急转直下,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也没什么效果。偏又在此时从嘴快的家人口中得知,自家负责收绸缎的管家带着一大笔货款私逃,急火攻心之下,竟是一命呜呼。
那位管家带走的不光是货款,还有他收上来的大批丝绸。这名管家本来极得杨家信任,人又能干,所以给他的权限很大,这回连人带货一起失踪,让杨家损失惨重。在此之前,杨家另一处存放仓库的货仓意外失火,一批绸缎被焚毁。染坊里的染料出现问题,将二十几匹上好绸缎染废。
做生意难免有意外,杨家在丝绸贸易中也不是没遇到过波折。可是这么多麻烦同时爆发,却是前所未有之事,更何况杨家今时不同往日,本就是勉强支撑局面而已,这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至于杨家而言,已经承受不住。
管家的逃跑,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杨家已经走到了非常危险的境地。暹罗贡使的贸易,本来是一笔赚头极为丰富的生意,可以看做杨家翻身的希望。但是是眼下却面临着无力完成交易的局面,比这更要命的一点是,城里的交易还要完成。
之前向乡下的丝户收丝时,杨家是以老交情外加杨宝财的名声为抵押,先收丝后付帐,给的定钱很少。眼下到了该兑付丝户丝款的时候,已经拖延不得。那名管家在城里几家相熟店面收绸缎时,也并未付钱,只打了白条,现在也要付款给对方。
苏木、象牙的生意,更是杨家脖子上的绞索。杨家原本也涉足药材生意,但也只是很随意的投资,在这个行业里地位不算很高。再说这么大数字的象牙和苏木也超出了地区的承受能力,很难出手。杨世达急于把这些贵重品变成银子填补亏空,最终选择冯邦宁作为合作对象。这笔生意从价格上看杨家确实没吃亏,可前提是得有足够的货物兑付才行。眼下既没有绸缎给暹罗人,就拿不到对方的苏木,象牙,不考虑使团那面的态度,冯邦宁这边的交易同样无法完成。
冯邦宁已经付过定金,现在带着人到杨家索要那几万斤苏木和大笔象牙,否则就要赔款。黄继恩又到杨家来宣布,今年上用缎的户头依旧指定为杨家,由于前者上用缎掉色严重,今年不再先行给付定金,并且要绸缎要的很急。如果完不成,就要交官法办。
几件事接连发生,杨世达一时急火攻心,又被黄继恩抢白了几句,竟晕厥过去人事不省。老太夫人由于伤心丈夫亡故爱子病倒,人也晕过去,情况不容乐观。接连的打击,已经让杨家乱了阵脚,现在连老太爷的白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家里的一些女眷趁机向宋氏发难,要她交出财政大权。内忧外患齐至,范进却是他们所能想到的唯一一路救兵了。
扣儿道:“大老爷你发发慈悲,先把冯邦宁他们赶走吧?那人很坏,在府里对那些丫鬟不大规矩,还打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