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不到未时,一乘小轿从官府后脚门出发,一路来到杨府。已经得了信的宋氏站在了自己房间的外头,竟是出门迎接自己的丫鬟。轿子被破例允许进入杨府内宅,两个丫鬟左右搀扶着扣儿,等走到门口时,宋氏已经抢步上来抓过了扣儿的手叫了一声好妹妹。
扣儿的眼眶红了,鼻子酸酸的。即便是昨天晚上从女孩变成女人的时候,她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想哭。为了小姐,就算牺牲性命也值得,区区清白又算什么?何况昨天晚上的回忆是那样美好,根本就算不上牺牲。
房间里早预备好了扣儿平素最爱吃的点心和果脯,杨世达照例不在家,宋氏让扣儿躺到床上,将装了点心果脯的盘子放到她手边,自己也躺下来,两人如同姐妹般躺在一起,小声道:
“咱这内宅里瞒不住事,你的事啊,家里都知道了。说什么的都有,你别理他们,这帮子长舌妇,只晓得嫉妒别人,从她们的鸟嘴里就从未说出过好话。女人早晚都得找个男人,能伺候这么个男人是造化。再说你和我不一样,是个姑娘身子给了他,他就得对你负责任!他要是敢提起裤子不认帐,我去跟他拼命。若是有了孩子,我一定要他拿轿子把你抬过去做偏房,到那时候就是我见了你啊,都得要行礼呢。”
“小姐别这么说,奴婢永远是奴婢,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奴婢可不敢自居什么姨娘,这就去干活……”扣儿诚惶诚恐地说着。宋氏对她的忠诚和畏惧很是满意,笑着说道。“你今儿个不方便,哪也别动,就给我在房里待着。想要什么就说,我安排人伺候你。他对你怎么样?跟我说说,他疼你不疼你?”
扣儿红着脸,说着昨天晚上的情景,宋氏在旁听着,脸上带着笑,时而还抱着扣儿耳语几句,搂着她一阵大笑,俨然是个姐妹情深模样。直到扣儿讲完了秘事,宋氏才看似无意地问起正事,扣儿先是说了杨世达只肯投三百两,愿意送五百两打点的事,接着又说道:
“范大老爷是个厉害角色,非是寻常官吏可比。昨天奴婢去的时候,他抓了国公府十几个管家仆人,全都关在牢里。按他说,这些人里要杀一半,另一半也要判充军,不许赎刑。”
宋氏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县衙门只去了两个差人,魏国公府去了管家去办交涉,结果就是那几府自己把人捆好了交出来的。徐家是真正的大户,从洪武爷爷那辈到现在,是几百年富贵。家中子弟分了十几房,各过各的日子,彼此之间也不怎么和睦。锦衣卫西园,现在还被徐天赐那支子弟占着,不肯归还国公府。对这些旁枝子弟,其实魏国公也未见得有好看法。这次能落落他们的面子,说不定他还乐不得呢。这范大老爷是要杀鸡给猴看,把那些放债讨钱的人办掉几个当头的,其他人就不敢干了。”
扣儿点着头,“小姐说的对,大老爷对奴婢也是这么说的。说是城里放债为生人太多,官府不可能挨个办过来。就只找出挑的打几个,其他人自然就知道怕了。奴婢还问了,那些出家人放债的怎么办?”
“他怎么说?这江宁城里出家人可是大多放债,难不成他还要抓他们来杀?”
“范大老爷说,那些人不好管,也不必管。只要把其他放债的气焰打下去,把官府的平利借贷搞起来,谁也不会去借高利了。如果有强行放债的,那僧录司也保不住,到时候照样得按律来办。他这几天还会去拜会一些寺庙主持,希望和他们合作,把他们也拉到官府这边。”
“徐家那几房虽然没袭爵,可自身要么是有军职,要么是世袭锦衣,区区捕快衙役不在他们眼里,打了也白打。范进发了签票,那些衙役捕快还真就敢去?”
扣儿点着头,“那些衙役很听范大老爷的话,叫做什么就做什么。按大老爷说的,这叫恩威并行。既要让他们畏惧你,又要让他们感激你。好处一定要给,法度也一定要跟上。大老爷还给这些衙役定制度,立规矩,有什么考核,什么划分责任区什么的,好多事从来没听过,很有意思。那些衙役平素个个油滑若水,现在可都是被大老爷支的团团转。”
宋氏皱皱眉头,心知自己的看法没错,这个县令果然是个极难应付的角色。既有胆识,却又不缺乏弹性,这种人说起来,却是比海瑞那等君子难对付的多。即便是斗智不斗力,自己也未必是他对手。
这放债的生意,暂时不能做了。按这样发展,未来江宁县那边的市场,怕也不好做。自己得提醒世达,资金的重点还是放回商铺经营上,收收心做点实打实的产业,别总想着放债赚快钱。
这时扣儿已经陷入回忆之中,回想着范进昨晚在她身上享受时说的那些话,尽可能复述给自家小姐。
“范大老爷说,咱家要想好,第一步就是得减少奴仆。把奴仆变成雇工,除非是不愿意恢复自由身的,否则该允许他们赎回身契。食宿自理,去哪工作随意,但是在杨家工作可以优先。”
“这算什么主意?仆人的身契本来就许可赎买,但是他们有钱么?老娘又不是开善堂的,没钱就给我好好当仆人,这有什么不对?我又不是不给他们饭吃,哪里用得到他来操心,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