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族老中风,群龙无首,各位都要我一个妇道出来维持家业。老身几次推辞,可是众情难却,也只好勉为其难,担下这个重担!我家老爷为官清廉,在京师里做的又是言官,不敢多拿一分一毫,只怕污了花家祖宗名号。京师米贵居大不易,所得俸禄仅够勉强支撑自己开支,无力周济家里,整个花家上下那么多丁口,全靠老身一个妇道人家主持。老身为人妻子,为丈夫操持家业,维持局面,这无话可说,也不敢叫一个苦字。当日交到老身手上的家业是何等破败模样,各位亲友都是知道的,如今的花家又是什么样子,各位也看在眼里。老身一个妇道,能让家业到这一步,自问对得住老爷,也对得住花家列祖列宗!”
她年纪虽然大,口齿却很清晰,说话中气也足,声音在房间里回响。“老身对自家老爷的为人是很清楚的,虽然居官,也从未想过老爷能给我留下什么东西。却不成想,这回是老身错了。当年,咱们这里遇到风灾,田里没有收成,花家全族老少都在为生计发愁的时候,老爷从京里给老身送来家书,说是在京里把一个煮茶婢收房,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当时继胤刚刚考中童生,老爷又给他添了个弟弟,老身能怎么办?除了恭喜老爷,我还有什么话可以说!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有一天,会有人喊我做娘,会有人给我敬茶。只是没想到,等这一天居然等了这么久!这是好事情啊!我花家添丁进口,乃是家门之幸。继胤,你多了个弟弟,还不欢喜么?不过我花家是个讲规矩的地方,来到这里,就要守我的规矩才行。继胤,由你负责教你弟弟规矩,至于沙氏,你的规矩由老身亲自来教。现在,你们先去后面休息,来人准备酒席招待我们的贵宾。”
花家人对范进一行倒是很客气,给足了面子,虽然因为治丧的原因,并没有准备太多荤腥,但是酒席也算得用心。句容靠近江宁,厨师也是吴菜厨子。大明此时的菜系里吴菜排名第一,席面极是精致,陪席的几个都是花家有功名的子弟,与范进交谈学问,与他这个进士身份很相符合。
在酒席中范进发现,花家的家族底蕴当真不是当初范家那种小家族可比,一个花塘寨里,秀才就有十几个,还有两个是举人。如果算上监生,那就更多一些。人说东南文教兴盛,这种话光是说说没感觉,只有跟这种家族接触,才能发现这样的家族多可怕。这还是江宁东南,如果是到了此时的学霸省份浙江、江西,恐怕就比这更强大。
当初在广东,洪家有一个举人,就能横行金沙乡,花家这么多秀才举人就知道在官府那边,有多强的发言力,也难怪能和胡执礼说上话。据这些秀才介绍,这一切都赖贾氏治家有方,从严管教。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是花家男子全都服她,当日就连上一辈老人都安心听她指挥小辈就更不用提。
花家在她指导下,男耕女织,读书习武,整个村庄秩序井然人才辈出。除了读书的,还有一些专门练武护院的,作为花家的武装力量,与邻村争水夺地不管是打官司或是打架都不会吃亏。
在族内,贾氏有详细的奖惩制度,不好好读书的要去跪祠堂挨饿挨家法,读书出成绩的,又不吝惜物质奖励,又在全村揄扬名声,连娶媳妇时都会有一份额外的津贴。
是以花家这边学风很盛,秀才举人是这些,童生就更多一些,未来肯定会有几个进士出来。即使是地方官对花家也明让三分暗让五分,谁也没法估计,在这么一位有能的妇人带领下,这种家族的潜力极限在哪。
而当初的花家,可不是这样的。在贾氏刚嫁过来时,花家只有花正芳这一个学有所成的,剩下一个举人分家另过,不与族内往来。秀才有几个也都不务正业,家中子弟赌博喝花酒,都盯着族产想要多分一些,内斗不止,家中已经有败落迹象。全靠贾氏整顿家规,支撑门户,操持家业,又把有功名的人请回来,重新聚合,才有如今兴旺。内中所费辛苦一言难尽,这也是为什么她的样子比她实际年龄要衰老的原因。
在花正芳当官的岁月里,家族真正从他身上沾的光不多,全是靠贾氏一个人的努力,让家族产业几乎翻了一倍,让整个花家有了兴旺的希望。是以对花家族人来讲,对于花正芳这个本族人的感觉倒是一般,尤其小辈对他更没多少感情,但是对于贾氏都当做神来恭敬。在家族里这老妇人是真正的一言九鼎,没人会违抗。
范进心里,隐约泛起一丝不安,但是又说不上来在哪里。等到酒足饭饱,花家下人引范进来到客房,为他介绍道:“咱们花家有规矩,下人住下人房,贵客住贵客房。您的贵仆我们自是恭敬,但主仆有别只能住下人房,这房是您住的。”
贵宾房的住宿条件不错,东南之地房间不走那种规模宏大,但是房间里布置的极是精美干净,房间里燃有素香,放有瑶琴古书以供消遣,另一边还有文房四宝,以便人随时书写。在墙上还有人手书的条幅:少年戒之在涩、中年戒之在斗、老年戒之在得、为官戒之在贪、农人戒之在惰……
另一边则是手书的孝经,挂在墙上倒处都是,常见的字画倒是一张没有。那下人很有些自豪道:“这都是我家老夫人写的,所有房间里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