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发榜的日子渐近,紧张的除去举子,还有万历。按照规制,会试发榜之后就要筹备殿试,自己就要亲自去考校这些新科举子,为之排定名次,选拔栋梁。
上一次殿试时,万历的年纪尚小,自身的学识十分有限,于所谓试只是走个过场,连题目都看不明白,更别说衡文,实际上做主的还是张居正,他只做个傀儡。
当时的情景,万历还记得很清楚,庄严肃穆的大殿,一群衣冠才子奋笔疾书,即使当时尚未成年他也看的出来,那些人很紧张。实际上,那位御座上的天子比他们还要紧张。生怕自己哪一点做的不好,就会被恩师批评一顿,回到宫里还要挨母后的骂。
一群人在下面答卷,皇帝既不能说又不能动,行如受刑。下面的举子好歹还能书写行动,自己却是半点不能挪动位置,还要时刻注意仪态,不能殿前失仪,其中辛苦实非一言能尽。乃至殿试结束之后,小皇帝已是汗湿龙袍,险些虚脱。
作为一个体型偏胖身体又不算多好的男孩,这种监考其实是一种折磨。眼看监考之期又到,万历一方面对于可以掌握权力,把几百个才俊收录为天子门生而欢喜,但同时也为那番折磨而苦恼。
于小皇帝而言,宫中能排遣苦恼的地方,便只剩了嫡母仁圣陈太后居住的慈宁宫。
陈太后虽然是隆庆天子正妻,但是性子老实本分,又有些懦弱,自身才学又差,除了老实以外基本没什么优点。虽然贵为皇后,实际上就是一普通农妇水准,不具备母仪天下管理六宫的能力。所以在隆庆在世时,她便将内宫的管理权给了皇贵妃李氏。等到万历继位,李氏作为贵妃是否有资格称太后一事本有很大争议,可她这个皇后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于是想要阻挠两后并立的人,就没了说话的余地。
虽然李氏是万历生母,但是由于对万历要求严格,性子要强,万历对其是畏远多于爱,真正亲近的反倒是嫡母陈太后。至少在慈宁宫里,他可以像个孩子一样随意折腾,不用考虑自己的身份以及身份所带来的责任。
陈太后于万历自幼投缘,对这个儿子亦极宠爱,在她眼里皇帝也同样是个孩子,反正还没大婚,怎么也不能算大人,于一些行为上纵然有荒唐处,也不必过分苛责。
像是万历上次在慈宁宫和宫女有染,事后也只是将宫女交给冯保处理,对皇帝没半个字的批评,只当成是小孩子的胡闹。再者在陈太后看来,宫女本就是给皇帝收用的,承欢也没什么大不了。
一见皇帝过来,陈太后吩咐着宫女去拿小厨房新送进来的糕点,又拿了些时鲜瓜果来与天子吃。万历猴子献宝似地,从跟班太监张诚手中拿了两卷书来,送到陈太后面前道:
“母后,这是宫外进来的两本书,您看看好不好?”
陈太后笑道:“陛下喜欢读书,这是极好的事。哀家不比你亲母,认识字一共没几个,还是她教的,读书读不全,也就不必看了,只要陛下你看着好就好。”
“母后您看看就知道,就算不认识那些字也没关系,上面有画只看画也可以。”
“哦,那就好。这书你娘那边看过了?”
“恩……是李夫人先送到娘那,才到了朕手里。母后也知,年前因为搜检的事,烧了儿几本心爱的书,从那以后也不许儿从宫外自己买书看。想看什么书,都得是娘做主。”
“那也是为了皇帝好,陛下年纪还轻,脑子又聪明,正该是多读圣贤书,多懂道理的时候。道理懂的多了,才能管好这个国家,不至于被人挟制。”陈太后说着,已经打开书籍,见那所谓的书上,其实画远多于字,一篇纸上画的都是人物,字只寥寥几笔,对于她这种半文盲来说,倒是更适合观看。看了封面部分的人物画像,陈太后点着头道:
“这画画的好啊,看看这人都何等威风,仿佛天神似的。这是谁来着?”
万历凑过去道:“母后,这是岳武穆。”
“岳飞啊。这书是写他的?这是史书还是话本?”
“话本,叫精忠大传。专门讲忠臣孝子的,所以娘才要朕多看看。这两本一是荷花缸,另一本是岳飞学艺讲周侗收岳飞为徒,教他本事的。母后请看,这里画的就是周侗,看他这武艺……”
万历是少年性子,还是喜好武艺高强的人物,匆忙翻到那页,指着书上的画,手脚不自觉地比画起来。陈太后微笑道:
“陛下喜好这等书,这是好事。不要只看武艺高低,武艺练的再好,也不过是个武夫没什么用,还是要看懂不懂做人的道理。岳鹏举最该讲的不是他武艺有多高打仗有多厉害,而是他有多忠心。他当时是个带兵的大官,可是皇帝要杀他他也不肯造反,也不许部下造反,这才是武臣的典范。若是朝中武将都如岳飞一般,咱们的天下就太平了。”
万历点头道:“是啊。听说这书是有全话本的一直到岳飞尽忠,就是没几张画,可是京师见不到。上次找到一本也是残本,很是可惜。好在这次写这书的范进进京赶考了,若是他能被录中会试,朕就能见到他。”
陈太后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