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中,向来有“遇林而生”的谚语。江湖人很少与官府结下生死冤仇,与官兵捕快之间更是多有人情应酬,不结私人仇恨,抓人无非虚应故事。只要逃进森林里对方就不会再追,再者追进去危险也大,没人愿意冒险,是以当江湖人被人追杀时,遇到树林多半就可以求生。可是这次,谚语失效了。
喊杀声与兵器碰撞声以及箭矢划破空气的嗖嗖破空声弥漫在森林里。虽然由于树木遮蔽,大部分箭枝发挥不了作用,但是于这些逃亡者而言,少数发挥作用的冷箭依旧致命。
从一开始,官军就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行动力与韧性,部队咬着曾光的脚步,紧追不放。来自地方的江湖帮会势力甚至城里大户人家的护院打手,都加入了追击者的行列,如同附骨之蛆对曾光等人穷追猛打。
这些人的武艺未必比的上曾光等人,可是江湖经验并不逊色,追的速度不算太快,却能保证目标不脱离掌握。这些人就如同追逐猎物的狼群,一开始并不至于威胁到被追击者的生命,可一旦目标露出疲态就会扑上去,给曾光一行制造大量伤亡。
本来单是曾光等人,以他们的武艺,只要出了城,就有机会逃掉。可是自牢房里救出的字匠、刻工还有宋崇礼等人,都是没武艺的,其中不少人身上还有伤。光是跑二十几里路,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于速度上无从追求,想要摆脱那些追兵就是势比登天。反过来,曾光一行还要照顾他们的安全,于整个队伍的行动速度和效率,都产生了恶劣影响。
偷袭、攻击,伏击……战斗始终伴随着这支队伍,自离开长沙城到现在,从未停止。饶是这一行人中不乏武林高手,在这种连续战斗得不到休息的情况下,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
一声惨叫中,金道侣的苗刀,将敌人劈翻在地,但自己也着了对方临死前反击一刀,肩头一片血红。饶是其素来悍勇,却也有些支撑不住,插刀入地,手紧抓刀柄剧烈,四下望去,却见同行者已有数人倒在血泊中。至于他们的对手,本来藏在树林里准备打伏击的,此时已经全军覆没,一个在长沙城内颇有名气的帮派,就此除名。
一条大汉吐着唾沫骂道:“黑虎帮跟咱们平日没少做生意,没想到现在居然偷袭,真他娘翻脸不认人。”
曾光在战斗中为了掩护手下,自己受了两处伤,事情紧急也来不及包扎,半身是血,很是有些吓人。他摇头道:
“就因为平日有交情,现在他们才要下杀手。城里那些大户也一样,他们是铁心和咱们翻脸了,这次帮着官府对付咱们,实际就是杀人灭口,免得咱们把他们与湘西那边的贸易交待给官府。官府还想拿我们要口供,那些人干脆下的是死手。”
梁崇礼等人手上都已经提了武器,即使不会武功的人,此时为了自保也被迫加入战团。方才那轮交手里,曾光这面死得最多的就是这些不会武功的工人。梁崇礼由于有人保护倒没被伤到,只是走路已经走不大利落。他来到曾光面前道:
“曾大侠,我们其实之前没会过,我加入贵方时间也不长。你能亲自来救老朽,老朽已经很见你的情。这次的事,说到底都是我们急着报仇,动了张家的人才惹出来的麻烦,是我们坏了大事。我们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大局为重。有我们这些废物在,你跑不掉的。曾大侠武功高强,只要甩开我们,肯定可以逃脱,我们留下来殿后,能拖多久是多久。只要将来你打下一个好世道,不让再有人的女儿被那些小王爷祸害而无处申冤,让老百姓人人有田个个有衣,我们就可以瞑目了。”
高秀清也道:“没错,曾大侠你们快走,不要再为我们拖累。”
曾光摇头道:“这叫什么话?大家都是兄弟,谈什么拖累两字就太可笑了。曾某人无非一介武夫,原本只知道靠着一身功夫闯江湖,看到不顺心的事就出手打过去,至于做对了错了自己都分不清楚。直到听了天窝的几位夫子讲学,才知道世上的道理是什么样子。这天下不一定非要有个皇帝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老百姓也不是生下来就要给人做牛马的。这世道不公平,我就要打个公平回来。我打天下为的不是自己当皇帝,是要天下百姓人人有饭吃,个个有田种,上面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如果遇到危险,就抛下你们逃掉,我和那些朝廷走狗,又有什么区别?一日为兄弟,一生为手足,只要曾某有一口气,就不会扔下一个弟兄!”
他边说边挥舞双刀,打飞几枝射来的箭,耳边一声惨叫,却是一名工匠没有他的手段,被箭了小腹,躺倒在地痛苦的申银。曾光二目充血,怒不可遏,双刀在空中虚斩数记。
“范进,范退思!我只要有三寸气在,不会与你善罢甘休!湖广地方衙门的人,没有这份手段,一定是范进……这一切肯定是他做的,咱们中了他的计谋!均田地,选天子的大计,就坏在他手里,我纵然化身厉鬼,也不会放过他!弟兄们记住,谁活着出去,都要向他复仇!”
森林之外,战旗密布,官兵与捕快组成的联军,已经完成了对树林的合围。担任指挥的将领身边站的却是一名商人打扮的男子,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