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商业体系里,牙行是极为重要的一个机构,要想做大笔生意,不问商品种类名目,都必须经过牙行才能成功交易。若是私下里买家卖家自行交涉完成,反倒是有违反王法的嫌疑。
背后插着扇,走路四平八稳不疾不徐的牙行经济,皆是地面上手眼通天的遮奢人物,官私两道手眼通天,不管是对商人还是对买家,大多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
凡是能做到垄断行业的,背后自然都有靠山,像是负责广州城内粮食交易的陈记牙行,其关系可以一直通到布政衙门里。与广州府几房书办亦是常来常往,秀才举人多有结交,因此当看到一个头戴瓦楞帽身穿直裰的英俊少年并一个黑里俏的少富并肩走入牙行时,并没有引起几人的注意。
倒是有个经济眼尖,认出这少富身份,嗤笑道:“梁三姐,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莫非家里没有米,想来买粮食?三五十斤的生意,到粮行里自己去背就可以,不用经过牙行。我们又不吃狗肉,这里没你的生意做。”
另一个经济接过话来,“诶,这话可不大对,虽然我们不吃狗肉,不代表没生意不是?人家梁三姐又不是只卖狗肉一样,其他肉,一样有的卖,这不是最近还加了个帮手,那个以媳告翁,一状而准的杨刘氏,现在正给她做档手。两个寡妇一起卖……这不就上门来兜生意了。不过你不带了个客人么?怎么还要上门来寻主顾?我们这牙行啊,可是只做米豆生意,这人肉生意,可跟我们没半文关系。”
梁盼弟的手微微攥紧,但是随即又松开,有这个男人在自己身旁,就不用自己出手打架,她对这个男人,有信心。
“几位,话不要说的太满,当心收不回来,且看看这个,你们的生意做还是不做?”
少年自袖里抽出一封文书,朝着柜台上一丢,几个经济只当是拿着某位相熟员外的书信,并不当一回事。一位经济抽着烟袋单手拎起文书放到眼前,嘴里说道:“我们牙行可是只做大生意,二三十石的买卖,就算是你拿了谁的书信,我们也不……”
他的声音忽然停住,脸上的肌肉一僵,嘴里叼着的罗汉竹烟袋落在青砖地面上摔个粉碎,这名经济却也顾不得,只呆呆的看着那文书。身旁的经济纳闷道:“老刘,你怎么了,莫不是中了邪?”
“住口!你才中邪,你全家都中邪!快去请东家,快去啊!这是……巡抚衙门的公事!”
这份公文外罩大红封套,上面赫然加盖着广东巡抚那枚九叠篆文阔一寸九分五厘,长二寸九分的关防!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文书,而是巡抚衙门发下来的公事。
不管这牙行如何遮奢,与巡抚衙门交接,却还是第一遭,又怎么能不紧张?
陈记牙行的东家陈子翁是个四十开外,极富态的商人,平日里走路缓慢,还得让两个学徒搀扶。可是今天,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肉球般的物体,就从后面滚到了前面,先自朝少年施个礼,然后才问道:“不知小友尊姓大名,贵府何处?”
少年微微一笑,朝陈东家还了个礼,“学生范进,这是我的三姐,这单生意主要是她说了算。”
“范进……莫非公子就是这一科南海案首,范大才子?失敬失敬,你们几个还在那里像木头一样的戳着干什么?还不把范公子和这位姑娘请到后面待茶,真是越来越不会做生意,这牙行我一天不盯紧,就要出毛病。岂有此理!”
茶水点心流水价送上来,几个经济要紧着在梁盼弟面前赔小心,陈子翁也不敢拆开封套,真去看里面的内容,只看了关防,就把文书放在一边,转向范进问道:“公子,您是奉了中丞的令,还是……”
“这事么,确实是巡抚衙门的事,但是也可以说是学生自己与陈东家谈的生意,内中缘由一言难尽,况有中丞堂谕在,学生不好多口,还望陈翁多多体谅。”
陈子翁本是想打问下范进的关系究竟到了巡抚衙门的哪一层,可是范进这个答案摆明就是不想让他盘底。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点出来,他是可以当面奉巡抚堂谕的,关系绝不是泛泛,他只好一转枪头,只谈生意。“要是如此,老朽就不多问了,只是不知,老朽这牙行如何为制军效力?”
“制军要采办一批军粮,要的很急,数字也不是三二十石这种小数字,没有几千石怕是交代不下来。在广州城里,做粮食生意离不开贵行,所以学生今天来,只是问问贵行,肯不肯帮制军这个忙,把采办军粮的事做下来。”
“军粮啊……”陈子翁沉吟片刻,又问道:“这事我们不敢不办,但不知具体数字要多少?”
“这笔生意是个大生意,总数怕不得四五千石,一次压下来,贵行怕也接不住。万一误了交期,咱们的日子可都过不去。所以先小后大,先采购五百石,不知道贵行有没有这个力量,在五日之内办妥?”
“五百石……这数字已经不小了,不过既是中丞哟令,没有不应之理,老朽竭尽所能,绝不延误交期就是。不知这价格上……”
范进微笑道:“学生是书生,不懂得做生意,定价的事,回头就跟